五点半,熟悉的音乐《回家》响了起来。她很确信,盛宴马上就要开始。
游人悄悄退出去,人流慢慢散了。
待到管理员目送着最后一个游客出了博物馆的大门。
待到他自己做完了巡视和例行的工作,把一盏盏射灯“扑哧扑哧”地关掉。
然后,关上一个个展厅的大门。
那皮鞋的声音远了。远了。
她还在等待。在思索。监控,还没人来修,似乎是今天下午刚坏的。
对,时机到了。
她稍微舒展了一下捧着琵琶的手,又歪了歪头,理了理缺了一块儿的头饰。这是时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吗?我不知道。那,她知道吗?她看见面前的玻璃挡板上漾起自己1300多年来久违的微笑。
时间带走了她,但时光带不走她。
“没想到公元700多年的你还能动呀!”一旁的武士俑羡慕地说到,他是这儿的老大哥,但破损得厉害,已经被修理了十几次。这也是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不是吗?
六点的钟声从钟楼那儿传了过来。她提起裙摆,缓缓走下了展台。
整个展厅好像都在复苏,一股生动的力量在每件文物被历史封存的珍贵躯壳下涌动起来。唐三彩的骆驼不耐烦地甩了甩头,坐在它背上的胡人连忙拉住了笼头,免得一包包货物散落下来。似乎到这时,时光的痕迹已经从他和它的身上消失了,好像,只剩想象。 一个个唐俑都动起来了,有执着壶的,端着器皿的,捧着乐器的。大的,足有一人高;小的,只有手掌这点大。几幅馆藏的画,有自己的方法“说话”,画上的人物会动起来,就好像一部遥远而真切的电影一样。甚至连一尊尊佛像也一改往日僵硬的姿态,面部的肌肉线条变得柔和又富有弹性。
没错,它们,不,是他们和她们,就像《博物馆奇妙夜》和《假如国宝会说话》中的那样——复活了。
他们从里面打开了展柜的门,一个接一个跳下了展台。他们现在俨然不是一件件文物,而是鲜活的生命,不需要担心摔碎。胆大一些的,便跑去各个展厅,仿佛在邀请四方的宾客。他们甚至打开了电视机,看着视频里的自己,心里想着“这真的是我吗?”,关于时光的想象正在蔓延……
他们真正地回到了那段属于自己的时光,太久了,自从被封印在文物的外壳中,他们就再也没有体验过掌控自身的感觉了。这样“自由”的机会似乎越来越少。也许吧,也只是也许而已,这个世界,那段时光真正的主人应该是他们而不是我们,应该是他们眸子中的一抹生机和色彩,而不是我们华丽辞藻的堆砌。唐朝如梦,一切浮华,只是想象,关于时光的一点如游丝的想象罢了……
而现在属于我们,当下属于我们。在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光里,我们努力地自由地生活,总有人会记录下一个瞬间的光影,在1300年后,通过一张张照片、一段段视频,在早就不属于我们的时光里,向后人们慢慢叙述我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