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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别 班级 姓名 指导老师 赛区
高中组 0 徐之凡 楼佳钰 浙江
时间:2021-11-14 点击量:175 推荐量:0 评论数:
				

盗火者

盗火者 “ 是谁帮助了我 反抗泰坦巨人的高傲? 是谁拯救了我 免遇死亡和奴役? 难道不是你自己完成了这一切, 神圣而火热的心? 要我尊敬你?为什么? 你可曾减轻过 负重者的苦难? 你可曾止住过 忧戚者的眼泪? ” ——《普罗米修斯》 歌德于1774年作 1920年莫斯科的冬天像往常一样寒冷。红场上早就笼盖了一层积雪,几个士兵零落在克里姆林宫高墙之外,紧张而又忐忑地目视前方。内战带给这个新生国家的创伤还未平息,人们沉默地穿过大街,呼出的热气还未消散就已凝固。只有偶尔经过的机车发出的汽笛声会给这座古都带来生机。 一辆敞篷车开出红场,向马林斯基医院驶去,一只鹫鹰在其上空盘旋,在湛蓝的天空中显得形单影只。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这个时间它还没有飞往南国。 “事实上它很快就会被冻死了。”一位病人凝视着窗外,喃喃自语道。 “里德同志,请别这样,想想开心的事,好吗?”身后的护士说道。 “不用担心我,叶卡捷琳娜同志。我觉得我很快就可以康复了,然后再一次投身战斗。”他转向身后的护士,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麻烦能帮我拿一下床头的纸和笔吗?” “《三十将至》?”护士询问。 “对,就是那本自传。”他接过稿纸,翻开第一页,“我希望我有时间完成它……” 他想起来自己出生在波特兰,一个富裕而温馨的家庭。他记得那些他在哈佛大学的放浪形骸的青年时光,但酒精与纵欲没有摧垮他的神经。相反,他一直尝试在最疯狂的时候找回自己的理智,于是他便灵光一闪—— “哈佛诗人——”朋友介绍他时总会把最后一个音节拖长音。 于是他便会写下短诗或者一些讽刺小说。这些东西在俱乐部里很受欢迎,每当聚会达到高潮,他就会走到一个较为安静的地方开始构思。他享受喧嚣背后的黑暗独处,以及寒风带走皮肤上温热汗滴的感觉。 “看,里德又出去了!” “喂,哈佛诗人,为什么不给我女朋友写一首呢?” “哈哈哈哈哈哈……” 但这不是他青年的全部。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一位联邦法官。记得有一次他和父亲开着敞篷车出去喝酒,酒吧里弹着爵士乐。突然,一个黑衣人把一个信封放在酒桌上,然后扬长而去。然而人们仍然在谈天说地,顶上的吊灯摇摇欲坠。——他知道这是西海岸惯用的贿赂文化。 但他记得父亲却继续谈笑风生,出门后随手将信封留给了流浪汉,并在两个月后把那位非法延长工时的老板送入监狱。他并不能理解这些所作所为,于是他去找父亲。 “你为什么不像其他法官一样呢?难道你的所作所为可以改变这世界的丑恶吗?”他问。 “我们可以随波逐流,但我选择对正义的信仰。”父亲如是说。 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信念——对正义的信念。多年以后,当他在监狱中与罢工者站在一起,倾听他们的命运时,他会想起他的父亲。在那一刻,他感到父辈的血在自己身体里奔流。 “里德先生!”一位穿着时髦的妇女急匆匆赶了进来,“列宁同意你成为美国驻苏联大使了!” “那实在是太好了。”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现在就差美国的同意了。” 于是两人陷入了沉默。他很清楚美国不会同意如此越界的要求——他甚至已经被限制入境,难以接触他自己的人民。 “对了,护士小姐,请问里德先生的病情如何?”年轻的女士问道。 “您是……” “不好意思,我是路易斯,来自美国,是一名记者。”她看向里德,给予温柔的眼眸,“里德先生是我的丈夫。” “是这样,里德同志的病情恶化速度极快……” 他并没有继续听下去,他知晓自己时日无多,而害怕路易斯得知此事之后的伤情。他并不想离开自己所爱的革命,所爱的恋人,可死亡便是他的终点。 于是他的目光企望在洁白的病房中再一次看到路易斯,在她的目光中看到那个朝气蓬勃的世界,永远沸腾的鲜血,那个永远年轻的约翰·里德和他的妻子路易斯·布莱恩特所生活的美丽世界。 “听说你们这个夏天要去欧洲?”他记得第一次遇到路易斯时,他正惬意地坐在咖啡馆里读报。 “哦,是的。我们准备用作工和写游记的方式挣路费。甜心,如果你并不对劳动感兴趣,那么舒舒服服地呆在这里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我觉得我可以胜任,”路易斯涨红了脸,“我是新闻通讯系的,专长是撰写报告。还有,我没有想到哈佛诗人是这么一个刻薄的人。” 他觉得她有些好笑,不过还是绷住了脸,“不好意思,我们当然欢迎才华横溢的女士加入我们。所以你叫什么?” “路易斯·布莱恩特。” 于是他们一行人乘船前往利物浦,在那里步行到伦敦,又乘船去巴黎,再从那里乘火车到西班牙。在英国乡村的农家小仓中,在巴黎灯火辉煌的咖啡馆内,在马德里沸腾的市集广场上,旧朋友与新朋友如潮水般升涨又退去。他沉沦在纸醉金迷之中。 直到有一天,一封大洋彼岸的电报传来。 “我破产了。”是父亲沉默的语调。 父亲所信仰的法律最终没有保护他,他所招惹的敌人无时不刻想将他送入深渊。他不愿回想自己失魂落魄地踏上归途,但那天海风的气息,急速坠入大海的夕阳与沙滩长凳上的老人仍刻在他最深处的记忆里。那一刻理想主义者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坚强的年轻灵魂,他能感到心中的火种在燃烧。于是他开始记录自己这几年的所见的不公与黑暗,这在日后成为了他最忠实的素材。 然而他记得路易斯与他告别,尽管那时二人并没有什么情愫。 “祝你好运,里德先生,我相信我们还会再见。”她在沙滩上与他挥手告别,然后逐渐消失在海平面之后。直到他再一次看到陆地时,他才发现自己不单单告别了路易斯,也告别了自己浪漫的少年时代,成为了现实主义的信徒。 “……如果我们可以搞到抗伤寒药物,那么病情或许会有所好转,但你知道,我国近期持续被帝国主义封锁,难以自给……” “不,不要这样,”路易斯眼中噙满泪水,“里德先生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还那么年轻。” 他看着脆弱的路易斯,看见她的脸在飘动的洁白窗帘之后,又感到病房的寂静。路易斯的哭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突然有一种想起身把她抱住的冲动,可四肢已经不听使唤。但他必须做些什么。 “嘿,路易斯,记得我们再一次见面吗?”他说。 “路易斯,记得那时我在报社工作看到你的情景吗?你当时惊讶得把一个咖啡壶打碎了。”他说,“下班后我带你去了布鲁克林,记得我们去哈德逊湾吗?河岸边上的人吹着萨克斯,我们开始了解近几年的事情。记得我当时滔滔不绝吗?你就微笑着听着,讲到最后给了我一个拥抱;记得之后我们跑出餐馆,……” 她跑到病床前紧紧抱住了他,眼里是幸福的微光,“我从来不知道你这几年经历了多少,我的意思是战地记者,参与反战,指导罢工这些。这对于我而言就像是奇幻故事一般。” “于是我们坠入爱河。” “……然后结婚……” “……去莫斯科……” “……第二国际……” 他看见路易斯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内心却阵阵绞痛。他知道自己擅长鼓舞人心,但所给予的都是过去或者未来的美好幻想。但他又感到欣慰,因为这些幻想便是他一生中最自以为傲的事业。他不仅仅是里德,他也是一位革命家,一位盗火者,并终将让烈火照亮整个世界。 “不,你们不能阻止我。让外界得知他们的存在是新闻言论自由的一部分。”他记得当他这么对警察说时,他被 “蔑视侮辱警察”的罪名而被投入监狱。 “这太荒谬了。我仅仅想采访因为罢工而被捕的工人而被投入监狱,难道这也是自由的一部分吗?”他忍不住向旁人抱怨,“看来我的父亲是对的,这个国家的法律就是一滩烂泥。” 他长叹一声,然后坐下。 “你好,我是约翰·里德,一名记者。你又是怎么进来的?” “费利佩,因领导罢工被捕。” 他记得当时他有多么欣喜,入狱竟给了他极好的采访机会。他至今仍记得罢工工人在牢房中所表现出来的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以及他们那暸亮的《国际歌》;他知道了他们不是什么“暴徒”,而是为了解放和自由的斗士。 他记得出狱后的那个夜晚。他拿着工人给他的《共产党宣言》来到了哈德逊河边上。他仍然记得那个晚上十分寒冷,灯光隐隐闪烁在彼岸,他就沿着河岸行走,不时拉起被风吹起的大衣,他忘记了时间——他甚至可以一直走下去,在多年后的宛如迷宫的梦境里,他仍然走着,直到一切幻化出无限细节——于是他终于走到了入海口,看到启明星从天边升起。 他在战壕里跑着,在崎岖不平的土石上尽力保持着平衡。头顶火光漫天,永不停息的炮火声撕碎了夜,但枪声终于在嘶哑的吼声里平息。他来到了后方的野战医院,这里漆黑而可怖,时不时传来微弱的呻吟。 他看见一个俄罗斯年轻人从前线退到包扎所。他看见他的整条胳膊已经消失,伤口上是神经和肌肉的结缔,暗红色的血止不住地往绷带外渗出。医护人员焦急地喊着什么,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注射一瓶又一瓶的吗啡来缓解疼痛带来的痉挛。第二天,伤员陷入高烧与昏迷,可他的意识似乎仍在挣扎,喃喃的说着什么,无比含糊,却又无比清晰。 “家,回家。”他说。 是的,你尽可以描述他的伤口,他的残躯,那个风雪不会停下,甚至把帐篷掩埋的夜晚;你尽可以渲染战争的痛苦,将社会秩序践踏的残暴;你尽可以咏叹死去英雄的挽歌,高举牺牲精神的旗帜。但你不会描述他家乡的简朴;不会知道他会在每年三月第一周的第一天播下玉米种子;你更不会去描述他度过的无数的相同的日日夜夜也是他祖辈度过的,黎明晞曝着的农田的佝偻身影。说来讽刺,为了保卫他的生活,他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当他在第二国际的会议上说起这个故事,再一次讽刺帝国主义的战争时,他又想起自己初到莫斯科的日子。他看见十月革命的人群眼中看到火光,仿佛是漫长寒夜中的唯一光亮。革命风暴席卷俄罗斯,他毅然决然地投入其中,因为他看见了火与光的信念,他将把自己的火种带给自己的人民。 哪怕毕生一切皆化作逆水行舟。 窗外突然明亮了起来。他从床上跳起,拿起他的纸和笔向医院外走去。大街上是幸福的人群——没有饥饿,没有寒冷,也没有压迫。他看见路易斯小姐从医院里跟着跑了出来,于是紧紧抱住她。 “别这样,在大街上呢。”她娇嗔。 “但我爱你。” 于是他会抱得更紧,直到身躯变得轻盈才会松开,然后用力挥手告别。他想他的日子还会很长,他还可以做很多事。他可以继续投身革命事业,直到全人类获得自由。他将珍惜自己度过的时光,未来的每分每秒,他爱他生命中的一切。 “事实上,我爱你们所有人。”他咧嘴一笑,然后飞上天空。 突然,风雪停止了呼啸,天空仍然晦暗。在病房里,约翰·里德的头垂了下来。 “里德同志!里德同志!” 路易斯小姐失声痛哭。 “别这样,请你醒醒。”她泣不成声,“我还没有看完你写给我的诗……” 病房陷入沉默。就在这时,窗外盘旋的鹫鹰突然发出沉重的悲鸣,在医院上空绕了三圈,然后箭一般地向南国飞去了。 “ …… 所有我微弱的飞翔 都是她给我温暖的风 像飞蛾穿过大海 现在,让我渴望轻盈的安息 在她花瓣般的乳房上 直到红色的光芒给我自由 让自由的我再看她一眼 从此凝望她永恒的消息 ” ——《致路易斯》 约翰·里德于1920年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