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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别 班级 姓名 指导老师 赛区
高中组 0 朱玥泽 赵凌云 浙江
时间:2021-11-14 点击量:193 推荐量:0 评论数:
				

爱是永远的光亮

我伸出手去,丁丁当当,春风碎落一地。 “碧洗冰鉴晴天月,风行春山人行远。翩翩锦鸢潜翠水,忽闻浅笑小门关。”小小的黄色电瓶车,载得动爷爷,载不动我。后座的轮胎被压细了,引来同学一番揶揄大笑。我也大笑。这点玩笑糗事,入不了少年心房。 春三月真美,即使初中放学已经五点半,天却依旧通透湛蓝,凝着一牙白白的眉月。我随意捋过被熹风扰乱的头发,无论是鸟声还是花香,都是满手的香甜清脆。回家的马路平坦宽阔,小巴士恬然在街角驻足,即使空无一人也会跑得欢喜。爷爷把着电瓶车把,平稳流畅地绕过几位步行回家的同窗,给他们留下一道亮黄色的车影。这时我会微微眯起眼,看到远远的桥边两排叠黄叠绿的香樟,像莫奈《睡莲》中的用色。一条小河穿过桥下,带着“春来绿如蓝”的水流,映着河边小公园飘出的一只花纸鸢。 于是就有了上面这首诗。不觉得“人行远”是什么坏事:月光所照,皆是故乡,山川所在,皆是生活。反正只要一坐上电瓶车,就可以胡思乱想各种事情,爷爷不会和我对话,他是微笑的、寡言的。他常常摇着头,哼着小曲儿,忽然大声一句:“又是一天结束了——” 他常这样,比如晚饭吃过,他会用方言高兴地说:“晚饭落胃!” 这使人感到轻松,因为晚上来了,即使作业成堆也毕竟是回到家了,可以嗑点坚果,可以奏琴一曲,也可以只瘫在沙发。第二天出发便也充满活力,迎着晨风,坐着电瓶,背诵佶屈聱牙的政治术语,脑子清醒不少。 一日我很郁闷,因为朋友母亲捐馆了。天下着雨,我打着一柄绛红色的伞,默默地坐上电瓶车。爷爷笼在紫色雨披里,黄配紫,在灰蒙蒙的天地间微亮。我透过伞面看雨珠,像血一样。那日没有河也没有樟树,我看到无尽的雨帘,像每个人的人生,“噼啪噼啪”地破碎。 “我的窗前挂着一帘尚青 只有秋天的湖水看到的明净 秋蛩的梦不愿醒 暮霭沉去一片烟雨 朋友啊 在这一个青色的秋季 太阳衔不起向时的红晕 朋友啊 在这一个青色的秋季 黑鸟去向何处 它不会告诉你生命的确切消息 对不起 我爱的人 我不能拦住她的背影 我们终究远离她 走向那片尚青 一年又一年 春来又秋去” 春来秋去,爷爷的电瓶车载过许多考砸后的泪水,也载过许多得奖后的“夸耀”,读过许多少年梦中的呓语,记过许多诗意模糊的句子。在父母忙于教学工作的那三年,爷爷是忠实的听众,令我感到可靠安实。 可是,离中考还有半年时,爷爷和我开了个玩笑。 把筷子送进嘴里,发愣的我才吃了一惊。面已不是爷爷烧的面了。爷爷烧的面是有晨曦的味道的,有毛豆,有茭白,有丝瓜,有提鲜的咸菜,还有细腻的肉丁,热腾腾的滋着白气。即便是简单的拌面,也爽利鲜美、味道秾宜。 我再也吃不到他的面了。 也许也听不到“晚饭落胃”。 小曲和摇头都没有了。 亮黄色的电瓶车被卖了,紫色的雨披也收了起来,我们搬到了离高中更近的小区,把爷爷一个人丢在原来的家里。 可我没有丢,我清楚地记得他是哪一秒离开的,我带着他和我一起在普陀照的相,以后我会去西藏,去西沙,把最蓝的天和最蓝的海给爷爷看。爷爷曾经在江西的荒地扛过电线杆,建设过祖国。我也会去江西,看看也许已不存在的电线杆,告诉爷爷这里到处是先进的高压电塔,再也不会有电线杆把工人压死的风险。我很高兴也很骄傲,因为我的爷爷把他的力量和青春留给了这片土地。我还会和他说,我考了第一名,进入了理想高中最好的班级,也有希望冲刺爷爷和我共同梦想的大学。 爷爷会笑吧。他是留了一份存折给我的。我听爸爸说爷爷曾想过,如果我考中了那所大学,就请全村人吃饭。那些夜里我没有哭,我在爷爷病危时已哭尽了。守灵的三天我请假在老家,我从未如此用心地写练习,即使外面唢呐喧阗。 我很想念那些一老一小在电瓶车上飞驰的日子。有的同学家长问爷爷,这么大了还要接送,我不知道爷爷是怎么回答的,但我知道爷爷一定是高兴的。有几天我会因留校问问题而迟出来,在冬天的冷风里爷爷等了半个多小时,但只要接到我,他还是高兴,即使真的很冷很冷。 后来我回想爷爷在我生命中的十五年,他被寒风吹彻,被雨点打湿,买来的鳕鱼也只舍得让我吃而连味道都没尝过。他把鲜美都给了我,夏天解暑的毛豆汤,冬天咕噜冒泡的炖羊肉,特色的梅干菜烧鱼,还有那些我现在只能如数家珍的菜肴,都是回忆的毒药,让我深深地内疚,为什么孝不能再坚定一点,而因亲人尚在而侥幸妥协! 火舌在祭盆里单调地跳着,纷纷扬扬的灰烬如雪,在我身旁短暂地停留,似有不舍,却俄而隐没在黑夜中。 第一个没有爷爷的清明,依然是下不完的细雨。我们走上公墓九十几阶台阶,看到方方的新冢。在一排一排的方形中,它最明显,黑色的石碑新亮,金色的镌字工整,白色的祭百合雅且温柔。那时我不打伞,雨丝细密戳眼,我第一次想到爷爷的电瓶车是怎样载我穿行雨中。我似乎能看见一个老人眯着眼抵御斜刺进来的雨芒,紫色的雨披宽大,罩着舟中孙女回家。可在他生的时候我坐在电瓶车尾并不能看见,直到我不再能躲在雨披后时,抬头看公墓苍灰色的天,唔,雨落于脸,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于是我忽然想明白了一点,爷爷留下的大学学费,是他离开此世后能在我身边继续默默爱我的代替。无悔的爱是生时照顾我的周到谨全和言语寂寥,也是捐馆之后另一种简单的陪伴。它简单到只剩世俗的金钱和名利,不是传家祖训或处事箴言,可是死亡给人带来的执念,一种温和的痛感,却能带着人走得很远并且不再为外物耽扰。因为不想让逝者失望,我有时会觉得孤独且狠,没什么饭伴聊伴,但也有他们不可能有的心境与力量。我不觉得这是傻或心理问题。彼三年的我总有各种各样甜蜜的忧伤,其实心里还是快活,觉得这样有天有地有山有水有电瓶车的日子真好,而且真久,结束远得很。可惜我们最怕的也确乎是周过其历,秦不及期。 家会渐渐继替,十年就可以死生师友了。但是当我到了爷爷的年岁时,我想我也能保有一份沉重悲伤的爱,这份爱是我一生的酸甜苦辣,是苍老的,也是纯粹的。我会把它留给我电瓶车后座上的小小孩子,我在前头破风而行,他(她)在后座上满心欢喜地斟酌着一首小诗的字句,两旁是芽动的香樟、湛湛的春川,有蓝得可爱的天空,就像当年爷爷带我骑着电瓶车回家一样,后座上跳跃着天真的诗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