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斜道上是坑坑洼洼的石子,水泥,道旁,白墙黑瓦,陈旧了。墙底,墨色的青苔蔓上了,无名白花在夹缝中生长着,寂静的。光?!竟是一束熹微的晨光!她慷慨地倾泻在道旁的一颗银杏上,带着凉意的,褪去燥热的,我望银杏叶惬意地落下,轻翘花指,吸气轻哼:“闻奴的声音落—花—荫—,这景色撩人欲醉—”
琴弦微振,时间转换。
银杏树下满地光斑似铜钱,外婆端一藤椅,抱着年幼的我在这束阳光下,外婆喜欢唱戏。沙沙的老电视里播放着梅兰芳的婉转优雅的演出,即使是黑白的,外婆仍然看得入迷,眼珠灵活地转动着,神在两眼,神在脸面,她薄唇轻张,双眉微舒,仿佛是穿上戏服在台上娇娇地唱着,唱到高潮处则和蔼地看向怀中的我,用纤细的食指尖轻点我红润的鼻头。我懵懂地凝视着外婆。阳光从银杏叶的缝隙中照下,笼上了一层温馨的滤镜,为外婆搭起了天然的戏台,她抬头,是光,是心中的光—戏曲。
蓦地,琴弦平静,时间流转。
梦回残道,入戏来。如今道旁银杏参天,青苔肆无忌惮地蔓上了墙,外婆从斜道上往下走,我从斜道往上爬,她身穿蓝布薄衫,我一席金黄长裙与银杏相融,她仍微晃脑袋,拄着拐杖缓缓往下走,小心翼翼地,口中依旧低声细语着:“一阵阵心—痛—柔肠—,辜负了—春光好—又向谁—言—”一头的长发如一片芦花,抬头纹,眼角纹肆意地蔓延,深陷的眼睛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昔时纤细白皙的手如今意爬满了条条蚯蚓般的血管,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她向那阳光处踱步走去,口中仍喋喋不休。我则轻盈地跃上斜道:“这景色—撩人—欲醉—”
擦肩的须臾,银杏叶缓缓坠落,金黄的落叶与身着金黄的我共同见证外婆追寻之光—戏曲。时光的巨轮缓缓碾过,戏曲之光依旧!
蓦然,回首,谁还摆起花指;轻叹,泪似水流长;空盼,流光已向晚。
“一阵阵心痛柔肠,辜负了春光好又向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