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墨浸染过的夜,依稀闪烁着渺小的微光。初秋裹挟着凉意的风钻进窗来,吹拂起他零落的发丝。
他感觉自己正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一
“人走这遭漫漫长路,大抵是要循着光的。”
目光所及不是自家光洁的天花板,倒是一派春和景明、草长莺飞,远处没有高楼林立却是宫阙遍布、古色古香。梦里的他听见父辈之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京中有传,少年将军驰骋疆场恣意昂扬,手中长剑凌厉生风,千策百略成竹在胸,杀敌之势锐不可当。那青涩少年初现神威,身后各人万般猜测其中缘由,殊不知征战沙场的那具单薄躯体之下不过是一颗肝胆赤子心。
画面一转,便是浓烟四起骸骨成堆,四周尖利的惨叫声和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钻入耳中,猩红的血丝在他眸中燃烧成火,化作高亢的斗志绵延自四肢。少年将军单手执剑,死神在身后策马扬鞭,他在前奋勇杀敌,似要以己化火燃烧在这片焦灼的战场。
那日父辈对他说他们的职责是“精忠报国”,如今他以己为火照彻出连天的光芒,湮没于沙场。于他而言,一片赤子之心便是人生之火,火到之处便是光之所向,燃烧的那一刹那,大抵还是循着光的。
二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年代,这个关乎国之存亡的年代,当以肉躯为火,灵魂为光,刺破茫茫黑夜以期黎明。”
巍巍宫娥和刀光剑影扭曲成崎岖坑洼的山地,敌军的战机盘旋在不远处的上空,菜市场扔萝卜似的抛下一枚枚炸弹,随着“轰轰”的巨响声狰狞的火舌速度极快的向四周蔓延开来,浓呛的黑烟迅疾地扩散。不断有枪声尖锐的响起,层层沙堆之后的他眼看着身边的战友耗尽生命最后一死气力和敌人殊死拼搏,接天的火光照在牺牲的战友身上,不远处的断臂残肢刺痛了他的双眼。
满腔怒火化作无数虫子蚕食着他的神智,己方也快撑不住了……他大吼一声,背起满身炸药,灵巧的越过敌方的射击,然后猛地扑向敌方战火集中地——
“嘭!”是血肉焚烧的声音。
爆炸产生的高热灭顶似的将他兜头淹没,四肢百骸咆哮着滔天的怒火和奋杀的快感,在最后一刹那燃烧成碎片,那一刻他仿佛化成了一道高能粒子流——身躯化作火,灵魂在爆炸中映射出巨大的光芒。
他又想起有人对他说,在这样的年代里活着的意义,便是以己执火为光得以渡此番茫茫黑夜。
三
“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以己执火为光代你负重前行。”
他猛然惊醒,汗水浸湿了他的后背,面上惊恐犹未散尽,劫后余生般的感觉如鲠在喉。爆炸声似乎犹在耳边响起,他有些僵硬的偏过头去,借着惨白的月光看清床头柜上放着的一份文件:
那是一份申请支援武汉的确认单。
新冠疫情措不及防地打了全世界一个措手不及,国内情况不容乐观。确诊病例和疑似病例日渐升高、武汉封城、经济大受重创、人们惶惶不可终日……就这样,一场没有硝烟的人类与非人类的战争打响。它到来的悄无声息,没有鲜血淋漓也没有残忍血腥,但这场战争带来的灾难却恐怖非常。
在这样紧张危急的时刻,身为医生和党员的他毅然决然地决定支援武汉。
他站在死亡的风口浪尖,尽管力量微薄,但又好似无比强大。心中的赤诚之火熊熊燃烧,那片想为祖国为人民做点贡献的心猛烈的跳动着。
就像第一场和第二场梦境一样,在紧要关头无畏无惧地义无反顾地献上他自己,以己执火为光照亮这片被阴霾笼罩的土地,划破黑暗照彻长空。
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他、他和他,不同的他、他和他。无论是过去、现在,抑或是将来,无数的人本质大抵都是相同的罢——怀揣着一片赤诚,无论是为国为民为己,总能燃烧起一方光芒。
哪怕灯火零丁,却也光芒万丈。
世间属于黎明,黑暗属于短暂。
因为有人以己执火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