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赛区 ×
联系组委会:010-81058152 联系网站:
  zwdsgw@163.com   随时欢迎您的来信咨询!
登录/注册

组别 班级 姓名 指导老师 赛区
高中组 0 梅宇洋 江晨曦 浙江
时间:2021-11-15 点击量:191 推荐量:0 评论数:
				

春风化雨

春风化雨 (一) “夸父与日逐走,念!” “夸父与日逐走,念!” 小破教室里,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笑成一片。 “小朋友们,这样是不对的,我们好好念,好不好!来,我们再念一遍——三,二,一,夸父与日逐走,入日。” “夸父与日逐走——入日——” “渴,欲得饮,饮于河、渭。” “渴,欲得饮——饮于河——渭——” “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 还没等叶琼读完,王大爷就准准地在院子里叮叮当当地摇起了铃,屋里也顿时响起哐啷哐啷的桌椅声。 她再反应过来时,教室里已经是一片空荡。 小山村里的孩子,本就对读书没多大兴趣,往往自个家里早排好了路,好的帮着哪个亲戚进厂干活去,没人脉的就自个家里种种田,养活一家人总还是够的,过个一段时间,说不定就撞上了政府来拆迁的大运,一下飞黄腾达。自己本就是做做个把时间的支教,来为自己的履历镀金,要说有没有真心想要来教这群孩子们一点东西的,当然是有的,她当然会想着向这群孩子们讲讲自己,讲讲大城市。可他们却并不像媒体上成日报道的,苦读用功,到头来往往是互相敷衍,早早就学会了成年人那套两面三刀,自己好声好气地哄,教,却只能换来背地里家长们一句“臭老娘们,事情真多”,她的职业规划本就不是老师,不必这么上心,得过且过算是最好的法子。叶琼这么安慰自己。 她叹了一口气,收拾了地上断成几截的粉笔,擦了规规整整的板书,准备拿着陶瓷杯回教工休息室了。不知怎么地,她快出门的时候又瞟了整个教室一眼。空落落的教室里,唯独最后一排还坐着个孩子,手里握着一只断了一截的铅笔,不知在桌子上画着什么。叶琼二十岁出头,记性好,把要带的班的孩子的名字都记住了,那个坐着的孩子,叫陈晟,是个好名字,晟,如日当头,光芒万丈。 叶琼倒也好奇,不声不响,掂着脚尖从教室前门出去,从后门进来,走到那孩子旁边。 她看见破破烂烂的红木桌子上生了一片广袤的桃林。 绵延万里,一望无际。 她一时又愣住了,等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陈晟,不要在桌子上乱涂乱画,给我擦了然后出去打饭去。” “叶老师,为什么夸父要去追太阳?” 陈晟向来是个调皮孩子,可他问这问题时那表情却让叶琼有许犹疑,这孩子,是在插科打诨还是真的在求教? “因为太阳明亮,高高挂在天上。” “那追到了会咋样吗?” “不会怎么样。” “那为什么还要去追?” “因为这是他的梦想,夸父要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就要努力,你要实现自己的梦想,也要努力。” “什么是梦想?” “梦想就是你长大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讨个好媳妇,儿女成双!” 叶琼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自然可以这么想,但老师希望你的梦想更加远大。” “啥样算一个远大的梦想?” 看着眼前这个男孩烁烁的眼睛,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远大的梦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远大的梦想是什么。六七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梦想是要当个科学家,又要当个艺术家,还要当个医生。十三四岁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梦想是当个旅行家,不考试,不学习,成天游玩。再大些的时候,她的梦想,又成了考清华,考北大。直到现在,她再没有一个实际而远大的梦想,在现实的重压下,即将从一所二流大学毕业的她日日夜夜忧虑就业的前景。这样看来,倒不如眼前这个才五年级的孩子想的实在。 “比如成为一个科学家,或者一个航天员,一个艺术家。总之是成为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 或许是错觉,叶琼看见陈晟眼里呲得一声燃起了什么,而后又呲得一下熄灭了。 “这哪有娶个花娘子好,我还小,让我再想想,再想想!”陈晟又恢复了以往那股滑头劲,自顾自地从桌子里掏出饭盒,叮叮地敲着出门打饭去了。 “这小屁孩。” 她想起先前在寝室和其他老师的聊天。 “叶琼,你打算给班里孩子弄点什么结业活动吗?”同寝的林老师问道。 “演戏吧,但具体演什么还没想好。” “我看你们班陈晟那小子还挺机灵,算你们班的男一号了。”金老师打趣到。 “再说吧,那孩子成天忙得很,不知道心思都花到哪里去了。”叶琼一点一点辨认着作业上的鬼画符,在旁边用印章盖上了朵小红花。 “我们班那个李胜说,他想当个篮球运动员,欧文,詹姆斯那种——” 寝室里老师们还在聊着,叶琼走去教室上课去了。 演戏可以,孩子们应该从没做过这件事情,可演什么好呢?孩子们会喜欢吗?叶琼边穿过院子,边翻着手里的教材。等她走到教室里的时候,手里的书刚好翻到今天要上的那课。 标题叫《夸父追日》。 整个教室确确实实只留下叶琼一个人了,留她一个人看着还没擦干净的那片涂鸦。 那片广袤的桃林,绵延万里,一望无际。 (二) 叶琼九月来支教,正是虎滩村里快收成的时候。 村里家家户户种的不是稻子花生,种的是菊花,万寿菊。村里十几年前种的是高粱,奈何这块地方气候时冷时热,地处靠北,时来大旱,时来雪灾,再来土质沙性,年年有种有所得,但各家的经济条件却不见好,近些年来村支书见花卉市场一片大好,挨家挨户做工作,才让人人动工,种它个一亩连一亩的万寿菊。自此,村里头年年便有了花开遍野的风景。 这天叶琼从十二三点开始批作业,等全部理完,已经是傍晚的样子了。她跟着教学指导册上的要求,还得去学生家里做家访。 学校建在半山腰,村子落在山脚,之间有段距离。孩子们平时都住在学校里,周末回去,都是自己来回,支教们也都就没怎么了解过孩子们家里的情况。 磕磕绊绊下了山,叶琼面前通着条大路,宽宽敞敞,直往村里通,路旁边都是高高矮矮的草房子。路的尽头是座大山,快落了的太阳稳稳当当挂在大山的正中上,像一幅对称的油彩画。一路上的晚风让人惬意,吹散了叶琼一身的倦意。 她听孩子们说,往年这个时候,少有人还愿意把孩子放在学校里念书。花开正艳的时候,农人家里都缺人手,村子离县城有两三十里的路,偏得很,就算要找人来也麻烦,更别说农忙时节雇人的钱翻了好几倍,人工费运输费算下来,怕是到头来没赚着几个子,哪还舍得让一个能下地干活的劳力坐在教室里安安稳稳地念书去。 今年不知怎么的,气温降得快,太阳红艳的时候还没来几天,便从哪处地方刷地刮来一阵冬寒,本来都快开了,一下子又给吹蔫了。叶琼班上孩子们念书也没了劲,和他们的父母一起担心着今年的收成。 等叶琼走到最后一户学生的时候,月亮早就挂在天上了,沉沉地照着整个虎滩村。 花生的父母跟她说,孩子有出路了,念书不过是让他别到处跑,找个人看他。 尹当归只有个哥哥,父母走得早,他哥哥说,他希望当归好好念书,可这个时节,却又不得不为今年的收成发愁。 王丽儿爸妈说,给女儿找了户好人家,准备年底给送出去,光彩礼就有着好几万。 “这样对孩子不好吧,丽儿她爸。” “老师,我们家事您就别操心,我们农村人都这样弄的!”王丽儿妈妈满面堆着笑,朝大门口甩甩手。等叶琼走出王丽儿家几里,隐隐听到王丽儿的哭声。 寂静的夜晚里,陈晟家的门前响起清脆的敲门声。 叶琼想起来先前学校看门的王大爷跟自己聊起过陈晟。 “这村里孩子,很多苦的很,你看那陈晟——” “陈晟?” “是啊,这孩子,平时皮得很,但你总会觉得他有时候又不像个小孩。” 王大爷跟她说,陈晟的父亲和哥哥,在前年的这个时候,趁着晚上车少运花去县城,在国道上和另一辆超速超载的货车撞上了。 “两三点,货车这一种,开车的经常是要开睡着的。” 虎滩村偏远,等村里人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快正午了。 “他老娘身体一直不好,一整年躺在床上。本来他们家是村里顶能干活的,唉——” 咚咚咚,叶琼想着事情,又敲了一遍门。 开门的是陈晟。 他没想着叶老师会来自个家里,一时慌了神。 “叶老师,你……您咋来了。” “不用说敬语,先前课上说了,今天要来家访。” 陈晟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半天,把她挡在门口。 “老师,你等等,要不你明天再来,屋里不干净,我还要收拾收拾。” “晟子,谁来了?”里屋传来声微微的叫唤。 “妈,叶老师来家访。”陈晟本还想磨上半天,一时没了辙。 “让老师来和我聊聊吧——咳——咳” 在外屋的红木柜上,摆着只灰褐的爬着绿铜锈的小香炉,上边插着几炷香,悠悠地冒出烟来。陈晟的母亲躺在里屋的床上。 “叶老师,让您见笑了。这几天刚好是晟子他哥他爸走的日子,屋里您不舒服,咱们就到外边去说,晟子,扶我去外边——” “不用不用,我家里头也是信佛的,习惯了,习惯了!”叶琼赶忙拦住想起身的老人家。 陈晟去泡了杯青茶,恭恭敬敬地递给叶琼。 这孩子,在母亲面前,倒还乖巧。叶琼心里笑道。 趁老师和母亲聊着天,陈晟在一旁听着怪不好意思,便溜出去走到大路上。 那夜月朗星稀,山风清冷。 陈晟沿着田埂走,双臂平张,好像在走独木桥一样。月亮从云里慢慢钻出来,先照在他的指尖,再缓缓地落在他的头发尖儿上,洒满了他全身。整个世界好像在那几分钟里,就都被这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拥有了。 他清楚得很,什么是一个远大的梦想。可生活对他太不公平,一拳一拳地打在他瘦削的胸膛上,让他没力气,没时间去想那些太远的事情。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倘若父亲和哥哥还在,他便也不会在这短短三年里成长得这么快,可这意外着实来得太意外,等到他理解发生了什么,记忆里便只剩下躺在病床上泣不成声的母亲。 “门前游鸭排成行,燕子穿上花衣裳。” 陈晟靠着田边的一棵树底下,唱着歌,看着田里一枝枝发蔫的万寿菊。 这首歌是他哥哥教他的,他一直记得很牢。 叶琼走出陈晟的家门时,远远听见了他的歌声。很轻,很淡,但不过是因为晚上安静得很,这稚嫩的童声传得很远,带着些青涩成熟的嗓音。她舍不得打扰这个孩子片刻的安逸。 “我要种呀种,太阳——” (三) 这天准备上课前,来了个电话。 “琼琼,在那边吃得好吗?” “好,一切都好,妈您放心,过完这四个月,我过年前一定回来。” “哦,那好,你弟说想跟你说说话。” “妈,我有事情,您让他晚上再和我说” “姐!姐!”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 “姐!祝你生日快乐!”叶琼对她弟的无厘头熟悉的很。今天哪是她的生日,还得再过个把月。 “好!是!生日快乐!吃过蛋糕了,吃过了!”叶琼敷衍几句,便挂了电话。 等叶琼走到教室里准备上课时,她习惯性地抬头扫视了一圈。看见教室最后一排有张空桌子。 “小班长,陈晟去哪了。” “不知道。”一个看着文静的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回答。 “老师,老师,我知道!”看着小姑娘回答不上来,另一个小男孩神气地喊道,好像他要比小班长更聪明一点。“我刚看着他快上课前往后山走了。” 这小屁孩,哪里不去,偏往这荒郊野岭去!谁禁得住村里那群家长东一嘴西一嘴!出了事情准要算自己头上! 叶琼只觉一阵晕眩,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支教本来就条件差,之前陈晟也不是没有乱跑过,自己一直那么好声好气地去劝,去哄,去教这孩子,不求回报,也不求他有什么感恩的意思,只求平平安安带完这四个月。可到头来,这小屁孩净给她惹事情! 叶琼耐下性子来把班里安顿好,找还空着的金老师来代课,怕迷路,自己又叫上看门的王大爷一路小跑着去山里找陈晟。 “陈晟!”“喂——陈晟!”王大爷和叶琼交替着喊着。 仲冬,山里凉飕飕的。耐不住今年早寒的几棵椴树早早成了光杆,零零地长在半山腰上。黄草地上浮着层薄薄的冰碴子,叶琼一脚一脚地踩着。前些日子下了点小雪,听孩子们说,从来没下过这么早的雪。冬天的山景多少有些美色,可这时候哪入得了叶琼的眼睛。 “陈晟!我是叶老师!陈晟你回一声!” 满山零零碎碎的鹅黄色里,赫然而起一柱苍绿的老枣树。树干足有四人环抱之粗,树冠团团如伞盖,直直顶着冬日里水蓝的天。纵使长在山腰,一眼望去,是整座山最高,最显眼的那棵树。就算是村里最老的人,也不晓得这棵枣树活了多久,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或许是错觉,叶琼好像看见左边的那丛树枝晃动了一瞬。 “王大爷,那枣树离我们这多远?”叶琼估不准距离,怕白花了时间 “得有个两三里山路。” 叶琼不知怎么的,觉着陈晟就在枣树那里。她决定走去找找,一路上边找边喊。 山路崎岖,穿着双休闲鞋的叶琼摔了好几个屁股蹲儿,手臂上也被一路上东抓西扶的树干划了几道口子。等到了老枣树下,叶琼满怀期待地抬头望去,却不见一个人影。都过了快两刻钟,还找不着自己的学生,叶琼本来憋回去的委屈,又一下涌了出来。 她来支教前想过,支教多苦,多累,她也自认为自己也并不是那一类诲人不倦,呕心沥血的光辉人物。她也就是个普通的二本生,高考失利,想借着这次支教抓住保研的机会,考到更好的大学,更好的学校。可接连不断的问题实在太多。村里头家长们要么把她当成什么事情都管的老好人,要么就对她来支教的意图说三道四,孩子们也不听她上课,成天打岔消遣。就连晚上她也睡不得一个好觉,总有学生们嘻嘻哈哈的吵闹和旁边茅厕一阵又一阵的臭味。 她木木地望着被枣树枝桠掩住的天空,硬是把眼泪蓄在眼眶里,免得在王大爷面前出丑。等情绪平复了,她才转过身和王大爷说:“大爷,这儿没有,我们去别处找吧。” 叶琼偷偷擦完眼泪,刚要走,便听见王大爷哎呦一声。 “倒霉!哎呦——疼!” 一个绿里带红的冬枣砸在王大爷的头上。 “王大爷——对不起——我不小心的!”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 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陈晟像只灵巧的山猴子,顺着树干爬了下来。 “陈晟!”叶琼一阵惊呼 “叶老师!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映在叶琼眼睛里的是一满篮绿里带红的冬枣。 “叶老师?叶老师!” 叶琼一时有些恍惚。 “叶老师!” “欸。”叶琼轻轻地回应了一声。 “叶老师,你接着,生日礼物!我摘了老半天呢!” 叶琼一下抱住陈晟,扑得陈晟有些站不稳,篮子里的冬枣咕噜噜掉出去几个,顺着地面滚下去了。 哦!今天是她的生日!叶琼的生日!这调皮孩子偷听了自己的电话。 “好!是!生日快乐!” 叶琼憋了两次的眼泪再也收不住了。 她觉着自己好像在这穷乡僻壤又认了个弟弟。 (四) 见同行的老徐在收拾东西,叶琼心生疑惑。 “老徐,咋的,今天就要走了?这不就剩一个月不到了吗?” “他妈的,待什么待,这破地方我待不下去了!” 叶琼再一问,才知道,有家长嫌孩子上学没用,上山来接走,老徐跟他们一番理论,想把学生留下,一个没处理好,到最后反倒被人家给打了。 “他们这群人眼里,我们就是来旅游的一样,玩痛快了拍拍屁股就走了!”老徐两手一摊地抱怨道, “这么想让我走!那我就走!” 叶琼在山腰上看着老徐吭哧吭哧地到了山脚,变成个小圆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坐上辆拖着长长尾气的小拖拉车走了。 这周周五叶琼给孩子们留了个作业。 “每个人在周一回来的时候要写一首诗。” “啥呀!” “老师我不会写诗!” “老师,我也不会!” 叶琼想了想,决定给大家玩一个游戏。 “第一排的同学们想一个形容词,第二排的同学想一个名词。” “老师,什么词都可以吗?” “都可以,都可以。想好了吗?” “想好了——” “那我们请第一个同学先说出他想的词。” “睡着的。” “那后面这个同学的词是什么呢?” “摇篮椅。” “睡着的摇篮椅,这就是一句很好的诗歌,你还可以加上动词,加上其他形容词,让这个句子更生动。” “噢!” 叶琼知道孩子们懂了。 “我们再来几组!” “醉醺醺的——船长。” “春天的——小孩子。” “傍晚的——花田。” “好句子,都是好句子!”叶琼鼓励道。 整个教室一时炸开来了,孩子们也不顾规则,自顾自地嚷嚷起来。 “说的很好!大家给自己鼓鼓掌!”叶琼本来想劝着安静下来,转念一想又止住了这个念头,只好哄着孩子们停下来。 “下周回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要给大家分享一下你写的诗歌,不要忘了!” 叶琼一边送着孩子们出校门,一边嘱咐道。 那天晚上,叶琼没睡着,她对今天的课上得很满意。她坐在床上看着手里的点名册,一个一个名字的看过去,估摸着每个孩子会写出什么样的诗。 长吉大概会写他的爸妈,是全班上下学唯一一个粘着爸妈来的小孩。 浩鲲和浩鹏或许会互相写自己的兄弟,毕竟是一对形影不离的双胞胎。 王淼淼写的准是那些抓鱼的故事,谁让他姥爷给他定了这个名字,淼淼,和水要亲近一辈子了。 叶琼一个一个地扫下去,目光停在了倒数第三个名字。 陈晟,陈晟会写什么呢? 这孩子的心思要比别人复杂的多。叶琼想不明白,于是收拾了床铺,睡去了。月亮穿过玻璃,落在窄窄的小土屋里,暖洋洋的。 周一叶琼去上课的时候,心凉了半截。 不是孩子们没做作业,也不是班里稀稀拉拉只来了几个学生,而是原本班里二十三个学生,现在只来了二十二个,少了个人。这回少的不是陈晟,少的是王丽儿。 孩子们告诉叶琼说,她被父母亲留在家里干事情去了。 叶琼清楚得很,这大冬天,哪来什么事情干,是她父母不想让她上学,准备送出去了。 她叹口气,准备接着上课。别人家的家事,她哪管得着,马上,她也就要回去了,何必去扰人清闲。可是这孩子…… 叶琼想起来上周五的时候,王丽儿握着自己的手,迟迟不肯回去。 “丽儿,该回家了。” “叶老师,我不想回去。” “可以告诉老师为什么不想回去吗?” “我妈说…我妈说……呜哇——”王丽儿说着说着,止不住哭了起来,一下激得叶琼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一遍又一遍摸着王丽儿的头。 那天王丽儿哭了一下午,从傍晚哭到晚上。叶琼照顾了她一下午,把她带回自己床上,又是哄,又是给她做饭。 晚上八点的时候,王丽儿哭累了,沉沉地躺在床上睡着了。叶琼刚想给她爸妈打电话,就听见大门口一男一女找上来了。 “叶老师,我家丽儿咋一下午都没回去?” “嘘,她睡着呢!刚哭了半天,累了。” 或许是错觉,叶琼看见当王丽儿妈妈看到躺在床上的王丽儿时,眼睛里闪过了什么,但很快又消失了。 “好,谢谢叶老师,我这就把这毛孩子带回去。” “等等。”叶琼犹豫一阵后,又把他们支到门外去。 “这孩子这下午什么都没说,净在哭,是有什么心事吗?” “这…”王丽儿爸妈四眼一对。 “不是先前也跟您说过,这孩子,年底我们给安排好人家了,准备送出去了嘛!”王丽儿爸爸着急,直接把篓子捅破了。 “您们别嫌我多事,要不让这孩子……”叶琼本不想再管闲事,可她又千不该万不该地往门里望了望,看见床上的王丽儿,看见她匀匀地呼吸,小肚子一鼓一鼓,像个活生生的福娃娃。 “要不让这孩子再多在学校呆一会儿!您看,这我登记的作业上,她尽是小红花。课业上在班里算是数一数二!再培养下去,一定能有出息!这孩子自个儿也愿意学,天天追着我问问题!其他孩子也喜欢和她做朋友!这样,您们再考虑下,再让她在学校待——” “叶老师,我们懂您的意思,可那边人家,我们都联系好了,也花了不少力气!”王丽儿爸爸打断了她的话。 叶琼看见王丽儿妈妈一时避开了她的目光,空空地赔着笑脸,像个被虫子钻空了的木头。 王丽儿在睡梦里被叫醒,迷迷糊糊地跟着她父母回家去了。 “孩子们,我们接着上课吧!”叶琼回过神来。 “叶老师!”陈晟举着手,叫唤起来。 “怎么了陈晟?” “王丽儿有东西叫我带给您!”他哆哆哆地跑上来,手里拿着一本作业本。 作业本的最后一面,写着首诗。 虎滩村天上有一轮弯弯的月亮 月亮上走下个兔子先生 兔子先生给我唱歌 唱春天的歌 唱夏天的歌 唱秋天的歌 可冬天的歌还没唱完 兔子先生说要回去了 我说 兔子先生 你回家吧 我来给你唱 我来给你唱冬天的歌吧 诗的底下还写了几句话: 谢谢叶老师,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再见! 王丽儿知道这句话可以用来祝福自己最亲爱的人。 “叶琼,你怎么今天下村里来了?”村支书在村礼堂遇见了路过的叶琼。 “哦,我自个儿去找人家长谈谈。” 那天下午,村里人听说,王丽儿父母本来给王丽儿安排的那户人家气得气急败坏,不知怎么的,本来好好的一纸婚约,就给取消了。 星期二上午的课,叶琼班里的人一个也没少。 (五) 轰隆一声,叶琼大半夜被一阵巨响惊醒。 全寝室的老师都一下坐了起来,往窗外望去。黑色的夜晚里,满天都是纷飞的白雪,在空中被冬风肆意地吹着。 声音从东南边传过来——是孩子们的宿舍。 叶琼顾不得衣装,两脚往拖鞋一蹬,一把推开了门。 门外已有了两尺厚的积雪,可天上的雪还在下着。大风一下钻进整个寝室,把暖气一下都卷走了。 叶琼隐约看见宿舍的一角屋檐被雪压塌了下来,传来孩子们声声的哭喊。 尽管在从教工宿舍到学生宿舍不过几步子的路上,叶琼却险些被吹得东倒西歪,身后的其他老师听闻状况也纷纷出来。院子里的雪地上被一深一浅地踩出了好几排脚印。 “叶老师,房子塌了!”浩鹏成熟些,赶忙到门口朝教工宿舍方向喊。 等叶琼慌里慌张到了门口时,才松下一口气。 房子塌下来的地方,是一架空的双人床,支住了碎裂的瓦墙,几片雪花顺着漏进来的月光,晃悠悠地飘下来,落在来回忙活的陈晟头上。他把其他孩子都聚到房间的另一边,和其他大孩子一起挨个安慰那些因为年纪还小而受惊的孩子。 老师们把自己的衣服都拿出来,套在孩子们身上,一个一个地捎到教室里去。像一列列秩序井然的行军人。 教室本来就不大,再加上老师们搬来的被子褥子,整个教室便只剩下讲台可以落脚了。 孩子们睡不着,老师们也睡不着。孩子们是因为从没有过这样新奇的经历,老师们是怕孩子们冻着,吓着,再发生什么意外。 “叶老师,我睡不着。”长吉刚好挨着叶琼,悄悄地说。 “乖宝宝晚上要睡觉的,睡觉才能长身体。” “老师,我不想睡觉,我们做游戏吧!”浩鲲领着头起哄。 “是啊,老师,做游戏吧!”花生跟着拱火 叶琼哭笑不得,只好顺着孩子们的兴致。可是,玩什么游戏呢? 她瞅见陈晟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的课桌上,荡着腿,期待着看着自己。 “那我们来——演戏吧!” “好啊!演什么戏!”孩子们很兴奋,他们只是听过演戏,却从没自己演过戏。 “是啊,演什么好呢?”金老师喃喃道。 “同学们,你们还记得我们之前上的一篇课文吗?” “爱迪生救妈妈?” “邓小平爷爷植树?” “都对,都对,不过,我们今天要演的是一个巨人和太阳的故事。” “夸父追日!”陈晟激动喊起来。 “有小朋友还知道夸父追日讲了什么吗?” “夸父与日逐走——”王丽儿记性好,一下子回忆起来。 “夸父与日逐走,入日——”花生接着话。 “渴,欲得饮——”浩鲲跟着说 “饮于河、渭。”越来越多的孩子想起来 “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几乎整个班的老师和孩子都跟着在齐读 “弃其杖——化——”孩子们不说话了,之前上这课的时候,大伙都赶着铃出门争饭去了。 “弃其杖,化为邓林。”整个教室只剩下陈晟一个人摇头晃脑,回荡着清脆的童音。 “好!那谁想演夸父?” “我来!”陈晟从桌子上一跃而起,站在地上兴奋地小跳起来。 那天晚上,孩子们演了场大戏,有人当夸父族群里的族长,有人当夸父一路上遇到的人们,有人当小溪,小河,有人当夸父倒下后生长出来的一棵棵桃树。 冬天的夜里,外面刮着风,下着大雪。教室里面,陈晟在长长的,窄窄的讲台上,追着天上的太阳。这太阳发光,发亮,把落在墙外边的,门口的,窗上的雪都给融化了。 砰地一声,陈晟把全教室的人们吓了一跳。他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陈晟?”叶老师有些焦急地问道。 “化为邓林,总是要倒下来才能变化出来,老师,你快让那些桃树长出来吧。” 陈晟一点事也没有,他正好好地演着呢。 “好,好!长,小桃树们,长,长起来!” 披着红色的,粉色的,黄色衣服的孩子们,从蹲着到慢慢站着,一点一点向上。 虎滩村的小学的教室里,凭空生出来一片桃林。 绵延万里,一望无际。 “好,好!孩子们,给自己鼓鼓掌!”叶琼笑着说。 每个孩子和老师也都在笑着。金老师把相机摆在教室后排。 “茄子!” “茄——子——” 教室里响起咔嚓一声。 第二天叶琼是在教室里面醒来的,昨晚和孩子们睡在一起,等她蹑手蹑脚地钻到门外时,她发现雪停了。院子里两尺厚的雪上留着深浅不一的几排脚印。 (六) “叶老,有您的件。”寄信的小王认识叶琼,已经给她送了好几次了。 “谢谢,谢谢啊!” 这邮件鼓鼓囊囊,被包的严丝合缝,弄得叶琼有点摸不着头脑。 叶琼接过后颤巍巍地回到屋子里去,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 她拆封一看,是很多的信,总共二十三封。 “叶老师,恕我冒昧地给您写几句。” “我能认识您这位好老师,我感到非常荣幸。” “您为我们撒下了辛勤的汗水。” “岁月悠悠光如流。” “我现在成为了一个篮球运动员。” “我当了一个舞蹈家。” “我成了一个作家。” “我上了好的大学,现在要去当一个研究生物的科学家。” “我的父母说,是您改变了我的人生。” “如果可以,我愿意再为您写一首诗。” “我永远记得您为我们排的夸父追日。” “感谢您两年的陪伴,我们永远不会忘记您。您的学生,浩鹏浩鲲。” “愿所有属于您的日子里,好运与幸福与快乐,永远陪伴着您。您的学生,王丽儿。” “祝身体健康,万事顺意。您的学生,花生。” “在以后的人生旅途中,我一定会记住您的教诲,做一个对社会有贡献的人。您的学生,陈晟。” 信纸的最底下,是一张照片,是那天晚上的合照。照片里挤满了孩子和老师的笑容。 叶琼看见一个孩子的眼睛没有盯着相机。 那个孩子是陈晟。他的眼睛盯着太阳。 那太阳是老师们给在黑板上画的,燃着火,燃着光,遥远而明亮,是夸父追来的人类之火,是支教们点燃的精神之光 “过得太快了。”叶琼欣慰地盯着那些熟悉的字迹。 她把那些书信收拾起来,把照片插进相框里,放在一角的桌头上。而后捡起红钢笔,准备为明天备课。 那课的标题很熟悉,叫《夸父追日》。 叶琼在那年春节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在虎滩村待了两年,带完了她那班学生,而后才回到城里来。 叶琼从村里出来后当了个老师。 人物原型来自2021年人民网教师节报道人物 叶连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