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的朦胧里,一个声音在反复,“你总要追寻些什么吧?”
我懵懂地伸出手臂,有光在指尖跳跃,“你来追我呀。”
我看到它倚靠在晶莹却又幽黑的玻璃上,冰冷的窗棂被瞬间点亮,在玻璃的反射下,我感受到它洒落在我的眼皮,滚烫、炙热。是的,我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这道光是鲜活的,灵动辗转间是生命悦动的气息。如此灿烂的光,怎么会照在这疲惫、困倦、不见未来的我的身上?我突然就觉得它有些过于刺眼。
这般夺目的光,从来就不属于我。
我紧闭双眼。这光似乎不太善解人意,它在无限逼近我,一点一点地靠近我,靠近冰冷黑暗里、孑然一身的我。我终于放弃抵抗,一如往昔做的那样,放任自己在无法感知和预测的未来中沉沦。这光带着善意席卷而来,将我笼罩在一片炽热的世界,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在我的身上游走的是从未有过的自信与憧憬,一路将我的疲倦、无助、孤独埋葬,将这些日子的寒冷逐放。我睁开眼,看到光照在我床头的那朵凋零的玫瑰花上,一瞬间红得如火的花瓣娇嫩欲滴,我想,我其实是爱这样热烈的红色生命的。
正当我享受着这光的神奇时,清晨的阳光投射到了我的床头,一抬眼,我的玫瑰却依然是枯萎的。总有什么力量,是能够让我追寻到那道光的吧?带着那朵枯竭的玫瑰,我开始了寻光之旅。
一路上,我始终在追寻着光。有人问我,你寻找的光是什么样的?我答不上来。
妈妈指向不远处贫瘠的土地,那里有密密麻麻的文字正在向上攀爬,它们互相拉扯、争先恐后,不慎掉落者被标上红色的记号,像我的玫瑰一样的夺目!父亲说,爬上那座山峰,那里有着无数的掌声与玫瑰,或许,你的光在那里。于是我不断地向上爬,一步一步,尽管衣衫褴褛、满目疮痍,即使内心恐惧、惶惶不安,但是我始终坚定地顺着父亲目光的指引,一步步攀上顶峰。当我终于站在山顶,有一束光投下,裹挟着同伴的艳羡、师长的表扬与父母的欣慰,它照耀在我身上,我手中的玫瑰却依旧干瘪。我知道,这不是我追寻的光。
母亲又指向远方漆黑的舞台,她说那里缺少一道光,当掌声响起,属于你的玫瑰就会盛开。我坐在黑暗里的钢琴前,日复一日地练习,优美的旋律从指尖流出,却也划出无数道伤口。终于有一日,那明亮的聚光灯向我投来,我也并未感到任何喜悦与自豪,递给我的鲜花婀娜,可手中那朵玫瑰枯萎依然。这,也不是我的光。
寻光的路上,我已然邂逅许多的光,收获了无数的鲜花、掌声与喝彩,可我站在父母所描绘的那座高高的洁白的象牙塔下,看着手中此刻握着的光,它绵软、脆弱,绝不是我那灵动热烈的光!这似乎是他们的光,并非是我的。
委屈而失落的泪,滴落在手中的玫瑰,回头望向我一路走来的地方,那曾经印象中暗无天日的征途,此刻却散发着星星点点微弱的、不起眼的光。那是什么?在每一个光点里,我看到了这一路我所邂逅的每一个人,他们也曾和我一样地茫然却执著。我突然被这些追光的路上邂逅的光点所感动,他们曾经指引迷惘的我前进的方向,给予我坚持的动力。
是的,在这人生漫长的旅途中,我寻光千百度,邂逅了许多也许是别人的光,但正是这些不同的光,而当我某天蓦然回首时,或许就会发现,我所追寻的光其实就在某个灯火阑珊处。
一个声音说:“我藏匿于你经过的任何一个地方,因此不要忽略每一次的邂逅呀。”
于是我继续踏上追寻光的旅途,走走停停,手中的玫瑰却不再枯萎,它在每一次邂逅的微弱的光芒下一点一点地绽放,层层叠叠,热情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