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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别 班级 姓名 指导老师 赛区
高中组 0 余舒涵 浙江
时间:2021-11-15 点击量:197 推荐量:0 评论数:
				

追寻与邂逅

一 如果让我回望自小以来的点滴,寻觅一场冥冥之中注定的邂逅,那便要数周岁那年。 我出生的家庭并不富裕,但在母亲的精打细算下,也不至于难保口腹之欲。因为在母亲肚子里时太贪玩,我的降生叫人提心吊胆。虽说初生婴儿的样貌千篇一律,无不是皱巴巴的皮肤,小胳膊小腿叫人不敢多使一分劲抱起来,但我的模样仍然独树一帜,按父亲的话来说,便是个“全身紫红皱皮儿的黑小子”。因这波澜的降生,我两岁前都待在外婆家养身子。 以外婆家的传统,孩子周岁时是要抓周的。周岁那天,外婆可谓搜罗了全部家当,在那间充斥着我童年回忆的小屋里早早摆好了各色玩意儿,抱我到红布上。或许对那时的我来说,这些平日没有机会见识到的玩物实在是太好玩了,足以让我眼花缭乱至失了方向。我新奇地瞧东瞧西,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最后终于在一家子期盼的目光中拾起一支毛笔,流着口水咬上笔杆。那时,外公满面欢喜地对母亲说,这丫头长大有出息。 那支毛笔是我外公的。 二 周岁的事我定然是不记得的,这些皆出自母亲之口。在我还是孩童时,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睡前那几分钟。我一手抱着妈妈用碎布缝的小兔子玩偶,一手乖乖把被子捻过下巴,看着忙碌一天的母亲停下手头的家务事,坐到我的小床边。我听腻了那本厚而破旧的故事书里的故事,便缠着她问以前的事。母亲撩开眼前的碎发,皱着眉头,似乎在那些平淡无奇的记忆里努力翻找有趣的故事。然后她会先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继而用轻柔的声音娓娓道来。 这些往事中出现最多的主角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外公。这或许是因为母亲发现我在听完外公的故事后睡得最香甜。于是,我跟着母亲的声音看到了30多年前那间小屋:昏黄的光从外面照进来,几近弥散在浓郁的夜色中,勾勒出门前那人高大的背影。尚是孩子的母亲像从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在睡梦中听见带着喘气的说话声,和不一会儿响起的锁扣“啪嗒”关合的声音。她知道那是她父亲的医药箱合上的声音——她已如此熟悉。每当这时,她总是抵抗住困倦努力睁开眼,在门被关上前迎着光再看一眼,然后挣扎一会儿,总算把手从温暖被窝的一角里伸出来,将身侧歪着脑袋咂巴嘴的娃娃扶正,捂紧被子,缩起身子。她想着说话的人的声音,想着今夜父亲的病人。想着想着,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我也昏昏沉沉地睡去。 三 两岁以后,我随父母到城里生活,唯有放假时才可能回一次老家。在外婆家,街坊邻居们不唤我乳名,而是叫我“舒医生的小孙女”。因母亲那一脉的亲戚几乎都是医生,在我不成形的意识里,医生是一种十分普遍的职业。而我对假期的印象,是外公办公室角落摇摇晃晃的木桌,是掉粉的白墙上灰色的霉印,是桌上散落的纸笔还有淡淡的墨香。是了,城里的医院满是消毒水的味道,舒医生的办公室却满屋子沁芳的墨香。而外公的毛笔也没换过几支,被保养得比他本人还精细。窗边小书桌前总见外公的背影。午后的阳光穿过院子里古树的层层枝叶,洒在他的细边眼镜上,镀起一丝金光,染白他耳鬓的碎发。那时的我才刚刚开始向未知的征途迈步,却早已在那些不曾刻意驻足的午后,邂逅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美好。那种不知不觉间埋藏入骨髓的宁静,在之后的无数个日夜,成为了让我心安的暖光。 外公身着白大褂,沐浴在阳光和墨香中的身影,便是我童年最深处的回忆。 四 每次回老家,和外公一起去钓鱼是必不可少的一件事。追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啃着尚暖的烧饼,骑着外公心爱的小电驴,一老一小绕过座座青山。我坐在外公为我做的专座上,不满被外公宽厚的背影挡住视线,从他身后偷偷探出脑袋,吹山间清风。 我总是不明白外公怎么缠线放饵,索性跳进小溪里捉鱼。父亲本要把我拴在家,说我会吓走外公的鱼,那时我便不服气地顶嘴:“才不会,外公钓了一大桶呢!”可不是么,外公坐在折叠的小椅子上,一坐就是一整天。易拉罐中的鱼饵同时间慢慢消磨着,鱼杆上系的那根鱼绳静静地垂着。外公钓一天鱼,我便皮得在他身后乱晃。小溪清凉的水浅浅地没过脚腕,深处外公必是不让去的,我为了明天的鱼汤,倒也乖乖听话,趴在石间找螺蛳。玩累了,也坐在溪边的石头上,听岁月伴着林间鸟鸣,如脚下的潺潺溪水缓缓流过。忽的听见水花溅起,我倏地回头,兴奋地看着外公起身提线。外公眉眼间映着波光和淡淡的笑意,任那条浑身银白鳞片的大鱼扑腾着水花,在我崇拜的叫嚷中,从容地,得意地,一圈一圈收线。外公粗糙的大手抓着鱼,丢进我早已迫不及待盛满水的水桶里。我又转而拎着桶,像只猫儿似地盯着。也不是没有不小心把鱼放跑过,但外公只是凝神注视着水面风吹草动,仿佛都没有被察觉。我也趁着外公盯着鱼漂时,踮起脚再去舀水。 我那时不爱动,犯懒,唯有和外公钓鱼时,有使不完的劲儿。 后来回想起来,我有力气的原因并非贪玩,而是那宁静的背影,鼓舞着我去尊敬,去追寻,去成为那些爱我的人心中“有出息”的人。 五 那场动荡是在我15岁的时候爆发的。它先悄声无息地潜入,从人心中的侥幸钻进,再从内部啃噬,让人们在可怖的寂静中惶恐、慌乱。我本怀着轻松愉悦投入老家的怀抱,却在餐桌的空荡里首先体会到了压抑的紧张气息。我看见家人们接起电话就离席,看见舅舅往医院里一箱一箱地运口罩。我一时间不知应该觉得庆幸还是不幸:我为家人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而自豪,也可以在背后给予他们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量,好让他们和我惶惶不安的内心得些许安慰;我亦在空荡荡的家中为他们担忧,这种等待折磨得令我这辈子都不愿再经历第二遍——如果可能的话——我深刻感受到来自血脉相连的牵动,为自己的无力焦灼。那晚,我第一次看见母亲回忆中的场景。我看见昏黄的光,看见浓郁的夜色。那个逆着光的背影是那么模糊不清,我无法抓住,似乎也无法追赶,仿佛只能像这样躲在它后面,看它在一片黑夜中被光亮勾勒出微微佝偻的轮廓。但与我想象中不同的是,即使我躺在床上偷偷仰望它,那个背影也不那么高大了。 那是我第一次懵懂认识到,背影是给别人看的。而背影是否高大,取决于看见它的孩子是否成长。 六 这场动荡平息得不早不晚——对我的家庭来说不晚,这是万幸。然而无论如何,时间不会为此驻足,人类的历史仍在滚滚向前。而作为芸芸众生中之一的我,在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邂逅了一个小动荡——小到往后想来微不足道,之所以称它为“动荡”,也只是因为不可否认的,我在那时不成熟的慌乱。医生说,不能再拖延了。于是我在某个空闲的星期三,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迎来了第一次手术。护工帮我坐上轮椅,戴上手术帽。我坐在等候室,百无聊赖地看起挂在电视上的色块和流动的光。轮椅又动了起来,领着我的那个背影身穿一件洁净的白大褂,头发被蓝色的手术帽包起来。他在一扇门前停下,门上闪烁的绿光夺走了我视线所及之处所有的颜色。“滴”的一声,门应声而开。白色瞬间回暖,接着是勾着银边的机械设备和手术台上铺的纯蓝垫纸。那个背影引领我到手术室便返回等候室,我在进门前回头,就看见它逆着走廊尽头的光一刻不停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光亮的源头,引领下一个人奔赴未来。直到那个洁白的背影离开,它的主人都没有转头。 我想起前些天看的书:“朝霞是一定会来的。” 躺在床上时,灯光照得我眼睛发酸。我不知道医生是什么时候换上了麻药。 我也未来得及说出那句“谢谢”。 七 那次手术后,似乎有什么改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变。我的家人经手的手术数不胜数,我自己也不觉得再需要什么关注,倒是很享受这种平常的态度。再次回老家是在过年,表哥继一声不吭地找了女朋友之后,又一声不吭地抱回一个白胖小子,可把一家子闹得又惊又喜,好不热闹。这一次,年夜饭的座位坐得满满当当,桌面上也摆得满满当当,这一屋子人的幸福,也在心中装的满满当当。饭后,离春晚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孩子们早已按耐不住兴奋,扛起烟花爆竹就往院子跑。我看到他们透着少年朝气的身影,只觉得岁月从来都是那么公平,它让曾经高大的背影渐渐佝偻,也赐予它们智慧的白发,让那些青涩的孩子渐渐充满担当的力量。长辈叫住我们几个年长些的小辈,我感受到粗糙的手拂过皮肤,把带着皱褶的红包塞进我手里。我听见表姐无奈道:“外婆,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有红包啊?”或许在他们的眼睛里,我们都还是孩子,也永远都是他们的孩子。我因为站在他身后那么多年而从未注意到,不禁懊恼——我这时才发现外公有一双长满皱纹,却和孩童一样明亮纯粹的眼睛。 多年后的一个落着细雨的傍晚,我收起干净的毛笔,舒展微微酸痛的脖颈。书房里只留了一盏立式台灯,偏黄的暖光笼罩在米色的小沙发周围,于渐暗的天色中圈出一块私人区域。我从角落拖出一箱搬家时还未来得及整理的书,窝在沙发里翻看,翻看封尘已久的记忆。当我翻过某一页时,有什么东西轻轻飘下,降落在柔软的地毯。那是一片薄得几乎透明的树叶标本,是一个女孩在她最纯粹的时光里留下的珍藏。我小心翼翼地把树叶夹回原处,看见这页印着史铁生先生的《奶奶的星星》。 “我慢慢相信,每一个活过的人,都能给后人的路途上添些光亮。也许是一颗巨星,也许是一把火炬,也许只是一支含泪的烛光。” 在我漫长的追寻道路上,我仍然在追逐那些背影——奋力地、清醒地追逐。我也慢慢开始相信,在我为未来一场场未知的邂逅奔跑时,也终有一日会成为身后的人在黑夜中看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