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时光的想象
				       “那就从很久以前说起吧，大约是一万年以前，而那也差不多是我初次见到我的那位朋友的时候。”他坐在我的对面，用一种神秘的语气开始说话。
       “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十分原始。你能够想象的到的那种：有着与猿猴联系密切外貌和深色的体毛。我初次看见他是是一个夜晚，他站在一个山洞的洞口，手里握着一根动物的骨头——那动物的肉烤熟了，在他的胃里缓慢地消化着，另一只手的手臂上是一道不知什么动物给他留下的伤痕。他背后的山洞里燃着一堆橘色的篝火，照亮了石壁并把石壁映的略略发红，篝火旁边有几个他的伙伴，长相与他类似。我的那位朋友抬着头，以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好奇与虔诚仰望着头顶的星空，远处传来了某种猛兽威严的吼叫。”
       “他这样的形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天热了。他扔掉骨头，走进山洞，出来时已经褪去了体毛，手上拎着一根木棍，另一只手上攥着一把作物，等到天气稍稍转凉，他找到一堆泥巴，捏成容器的样子，放在火上烧烧，把收来的作物放进去。”
      “他们有许多人，不止有我的朋友。他们一个又一个地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部落。在某一天，他们之中的一个人突然提出应该选拔一个首领，在这个小小的部落里规划他们的耕作与生活。于是他们召开了一个小小的，滑稽但庄严的会议，来选拔他们的首领。我的朋友当然被邀请在内，但他不过是坐在地上，看着领头的人兴奋地发话，神情朴实但有些疑惑。”
     “那时的人们普遍是不长寿的，首领很快死去，但又有新的首领——德行优越者，从躺着的老首领身边站起来。直到有一天，一位首领将他的位置传承给了他的子孙。我的朋友其实并不在乎这个，因为耕作对他而言更加值得他关注。但矛盾的引发是不可避免的，在我的印象中，我的朋友第一次拿起了武器，但也绝不仅仅只有一次。”
      “我的朋友的日子就在耕作中一天天过去：勤勤恳恳地挥舞锄头，在干旱中祈祷大雨，在淫雨中祈祷太阳，播下种子，施撒肥料。外界与我的朋友似乎已经诞出了一层隔阂，但那时不可捉摸的，用更加恰当的词语来形容的话那或许是一种宁静。只有从不知道哪里的，对我的朋友来说几乎是飘渺而遥远的命令才能打破他的生活，而那些命令并不多，譬如要求我的朋友在必要（这一点有时其实是不确定的）的时候为正统的君王拿起武器，或是参与某些庞然大物的修筑像是那条连绵不断的城墙和一条巨河。不变的是在这些打破我的朋友的生活的事件告一段落之后，他都会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坐在一块灰色的石头上喘一口气，然后站起身继续拿起锄头，同时看着自称从官府而来的人每年带走一部分他的粮食，消失在暮色之中。”
     “日子过得很快，王朝与帝王在这片土地上如火焰般一闪而过，新的替代旧的，而新的又很快变成旧的。我的朋友右手握着他的锄头，看着刀剑，弓箭，骑兵与火铳，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多了一层漠然，但仍然带着不可阻挡的坚定从土壤中获取。”
     “在很久之后有了新面孔，洋人们端着火枪，‘轰’地打下了乌纱帽。我的朋友在他的土地上藏匿着，躲过联军的枪子和日本人的扫荡。我的朋友安安静静地守在他的土地上，在必要时又拿起武器去捍卫自己的土地——这回不是刀剑，而是更加冰冷的枪械。”
       “在不同的消息传到我的朋友那里是，又已经过去了许久。此时在传说一般的沿海地区已经建立起了城市。当我的朋友听说了城市里遍地黄金以及周围人的感召之下，他发现土地不再能够给他带来他所羡慕的东西。于是他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土地——在不知多少年以后。在城市里，我的朋友最大的优势是他那庄稼人的坚韧。尽管他的肩膀因两百斤重的沙袋而变形，变得一边高一边低，但他熬了过来，脸上始终带着那种冷漠的神情，同时也赢得了他人的尊重。我的朋友很快便又意识到干苦力不能满足他，于是他便借着自己的智慧和一些学问闯进了一家公司，尽管是从最低做起。”
     “那现在呢？”我问道。
       他抬起手指了指，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西装革履的人正拎着一个棕色的公文包，踏上一辆公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