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你好,陌生人。
我颤颤巍巍地从这历史中走来,将那未知的希望追寻上千年,将那布满人间的每一缕平凡亦或是伟大的梦想化为一束束光。
不知你是否独自仰望过这片我已经遥望了五千年的星空,那苍龙,那玄武,那白虎,那朱雀,无不在夜空中散发着冰冷的光芒。我曾跨越时空凝望着它们,或忧伤,或欢喜,或愤懑,或淡然。
我寄希望于我的灵魂,能够变为这众多星宿中的一颗,继续演绎这个终将美好的世界。
五月初五 汨罗江畔
我记不清是第几次来到这江畔了,远处的玉笥山在赤日下几乎要蒸发。
江水东流。
江水东流?
这江这水又是被谁所鼓动?望着滔滔的江水,任风吹拂凌乱的头发,夏日的闷热夹杂着蝉鸣,可是我心中依然感到惘然与落寞。
江面上波涛汹涌,一股股水流击打在岩石上就破碎成了白沫。我只有走,手中抱着这一方石头,一言不发地踽踽独行于此江边。
马儿啊,你走吧,虽然你伴我十多年,可是你又怎能解我心中的困扰。
手中的佩剑呀,我多么想用你来刺破眼前的那些迷雾,斩断一层层的障碍,可是我只能无力地挥舞着你,直到气力耗光,最终颓废地瘫倒在地上。
这渔歌又从何而来?该不会是江边那老渔翁口中唱出的吧?
“与女游兮九河,冲风起兮横波。乘水车兮荷盖,驾两龙兮骖螭。”
我知道他唱的是什么,可是他又怎能理解这曲中含着的满满的惜楚之情?
我不想看那山,因为透过山,我却看见了不想看见的,那是我的楚国啊,如今却国运日衰,在一步步走向灭亡,我看见我日夜牵挂的子民,而我又能做什么?
还是坐一会儿吧,在这烦闷的夏日,兴许能让自己平静一些。
但是坐下来又能怎样?这世界能因为我坐着而改变吗?只是此刻显得很宁静,只有那蝉鸣往我的耳朵里吵闹,但是比起朝堂之上那些小人的谗言佞语,这声音悦耳多了,那就让它们畅快地鸣叫吧。
还是往前走走吧,江边的那座小亭子还在那里,已经很久没有修缮了吧。
这不正如我自己的内心,总是一片错乱,该如何换新?在这儿停留吗?
不。
我今天要踏遍这江,走过这河。
也许只有这样,心情才会平息下来吧。
可是我又止不住不去想我自己,这般忧愁,是为了楚国吗?是为了怀王吗?是为了眼前的渔夫他们吗?可他们又何曾犹豫过。
是为了楚国未来那渺小的希望吗?可是它是那么渺茫,几十年的寻找,我还是无法抓住它。
我思索着,眉头早已自然的皱起。我慢慢抬起头,望了望这阴沉沉的天空,和着惊涛骇浪的声音,只想高唱:“举世混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我仿佛看到了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向着陈都奔去,人人都洋溢着笑容。但是我自己呢?却要淹没在这汨罗江上。
我对着污浊的天空放声大笑,不知在笑什么,但只觉笑完之后,竟卸下了身上的一切负担,纵身一跃,投入了那汹涌的江水之中,带着我对这世界抱着的所有的幻想与绝望,与江水融为一体。
我听见了那滔滔不绝的江水声。
一如我初见那束光。
光绪32年 日本仙台医学专门学校
“万岁!”
教室刹那间被欢呼声充斥。
先生本是在课前用幻灯片为大家放电影,不知怎的,竟放到了一个中国人被日本军队捉住杀头的场景,而影片中那些围观的中国人却若无其事地站在旁边看热闹,甚至鼓掌欢呼,就像现在这间教室里的那些人。
除了我。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在欢呼?影片中的那些人按理说不应该是我、是他们的同胞吗?可他们非但没有同情怜悯之心,反而在那里欢呼叫好。
他们在欢呼什么?
我看着那些人,在他们身上,我好像看到了遥远的中国的未来一般,是愚昧的、是封建的、是黑暗的、是麻木的。
想当年,我选择漂洋过海来日本学医,正是为了来拯救人民的,为的不就是让这世上不再有像我父亲一样的人因为庸医而死去吗,可现如今,这些年来所有对医学倾注的心力、对中国能觉醒所抱有的希望全盘作废,像是一件精美的玉器忽然打碎在地上,不仅摔成了残破的一块块碎片,还留下了一阵尖利的声音。
中国没救了!
学医有什么用?
最后不还是只能看着这个国家的人民渐渐被封建旧思想所毒害,看着他们的思想渐渐腐朽,到那时继续听着刺耳的欢呼声吗?
这些想法在我心中开始发酵,霎时齐作狂风巨浪,浪声压过了影片和人的声音,眼前的景象在恍惚中变成了一场静默的闹剧,就像我先前的想法一样天真可笑。
我悲哀,那是看清楚了一切,辱骂了一切,嘲笑了一切,却同时为一切所困窘而悲哀。
我怀疑,这不但指向衰败的旧世界,指向愚昧的群众,更是指向反抗者自身的毒化,指向我自己。
我学医的初衷本就是要救人民,但是现在呢?
我只能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忽然害怕起来,我不忍看到那些人在浑噩中死去仍浑然不知,我不忍看到他们死前那些绝望的眼神,我不忍看到这样美好的国家一步步的走向死亡啊!
想到这里,我忽然轻笑一声,嘲笑般地用手指戳了自己一遍又一遍。
医学是救不了中国的,中国的病根就在人民的思想上,只有让人民的思想解放出来,中国也才有活过来的希望!
这场可笑的闹剧总还是要有个收场的,而第一步,便是走出这件已然乌烟瘴气般的教室。
长期处在黑暗中的眼睛在遇到强光后不自觉地眯了起来,但是在那道缝隙里,我再一次看到了中国的未来,但那是是光明的、温暖的、自由的、平等的。
中国还是有救的!人民是有救的!但这条路是什么?我匆匆在脑中搜找那段历史,但历史上竟没有一页告诉我究竟怎么救中国。不对!一定还有路!那颗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忽而又焦躁地跳动起来,使我几近处于疯狂的地步。
对!还有文学!
我的脑子在那一瞬间忽然清醒了,像是从千千万万的答案中甄选出接近完美的一个最优解:
文学。
这才是能救中国的药!我可以执铁笔,写文章,只要我能用自己的文字可以感染那些人,唤醒那些麻木的人,我愿意为此献出自己的一生。
如若不行,那就燃烧自己,去成为炬火,去成为这个时代的一束光。
2021年11月7日18点51分
那一束光就在我手中。
我再次用自己的手紧紧地握了握旁边的扶手,随着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黑暗,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默默地被托出舱内,仿佛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迫使我出去,去看到那我一直向往的神秘的宇宙,心跳开始不自觉地加速,宇宙的寂静使我似乎能够清楚地听见打鼓声般的心跳声。
可是还有任务要执行。
我于是马上镇定下来,用安全绳上的钩子勾住了扶手,在确认已经牢固以后,我告诉自己,真的要出舱了。
“你准备好了吗?”这个问题我已经问了自己无数次,也幻想过无数次出舱后的场景,似乎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可是我每往外伸出一分,心跳的速度就越加快一点。
“王亚平,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二十多天前,我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当点火的那一刹那,巨大的震荡感袭来,在恍惚中,我仿佛感受到了千万同胞的欢呼,感受到了指挥室里一个个夜以继日工作的研究人员期待与紧张的目光,感受到了五千年以来所有这遥望星空下的激动的心情。
尽管心里有那么一丝恐惧,夹杂着诸多的疑虑,我丝毫不敢停下任何动作,继续不断地向外攀去。
处在这样一个安静的空间里,很容易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在漫长的时间里,我竟又想起了那个18年前的自己,那个只能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感叹“什么时候才能有女航天员” 的自己。而现在我不仅来到了这里,甚至要真正的触摸这星空,这是多么令人所向往的一件事啊!
在一片回忆中,我渐渐感觉自己的身子脱离了引力的束缚,慢慢沉浸到那片星空之中。
我已然被震撼到。
虽然一片黑暗,可是那深邃的夜空中,好像可以窥视整个宇宙。遥远的地方有一大片强光,支撑起了这个空间。
那些曾经只能想象的场景,现在,我却能够用全身心去投入它了。
我感觉我要融入它了。
可来不及去欣赏了啊,强烈的失重感几乎要把我翻转过来,我抓紧调整好方向,向着舱外的记录仪、向着地面的指挥中心挥了挥手,迫不及待地说了一句:
“02感觉良好!”
尾声
我终将在这片混沌又看不到尽头的时空里继续游走,继续追寻那一束不可见的、未知的光。
是希望吗?
而“希望”本是一件虚无缥缈的东西,却让我见到过的这么多人能够为了它前仆后继,穷尽自己的一生去追寻。
或许是因为,希望足够温暖,在过去冰冷的时代里,为那些瑟瑟发抖的人们燃起熊熊的火把,照亮他们前行的路。
或许是因为,希望足够明亮,因此才在那些支离破碎的时代里,让那些近乎绝望的人们重获动力。
或许又是因为,希望足够美好,在星光璀璨的年代里,捡起那醉人的一帧一帧的幸福。
星空离我们遥远吗?我将继续跨越时空凝望着它们,或忧伤,或欢喜,或愤懑,或淡然,而星空一言不发,而星空一直在说话。
光芒点亮光芒,光芒汇合光芒。
我想,希望绝不会永远如此渺茫,因为正是它所拥有的那种近乎神圣的未知,给了人们无限的向往,让这个世界能够不停地向外延伸。
它给予每一个向往它的人足够的勇气与力量,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即使我们是最不起眼的一颗碎片的星,也不断地被那些闪光的恒星照亮。
我已经在这片时光里漫游了几千年,我仍觉着自己有着无限的希冀。
我祝愿你,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