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下的仰望——致魯迅先生的一封信
敬愛的魯迅先生:
您好!
夜深了,星光透過雲彩照進我的小窗,灑在了攤開的《野草》上,我正在閱讀您的《秋夜》,那冰冷的語言帶我回到從前風雨飄搖的年代。我不禁遙想,一百年前您就是懷著對辛亥革命失望的心情寫下這首晦澀的詩,那憂國憂民的心情,到了現在仍讓我深受感動,我有好多話想和您說,於是冒昧寫下了這封信,和您聊一聊我的感受。
我的書架上放著一本邊緣皺起的《狂人日記》,封面上是您的畫像。我“認識”先生,就是從它開始,兒時印象中您是一個清瘦的爺爺,穿著長衫,手裏拿著煙斗;細看您的臉色,暗沉偏黃的皮膚,就像一個大病新愈的人,有著濃密的鬍鬚,就像隸書裏的“一”字;您的眉毛皺著,似乎裝著許多心事。父親告訴我:“魯迅先生是中國最偉大的作家。”那時我似懂非懂的把這句話記在了心裏。
後來,我開始讀您的小説,您的敘述是冷峻的,讓我懷疑你也是一位無情的看客。您筆下的祥林嫂、單四嫂、阿Q、孔乙己,都是些不幸的人物,他們都死在了人們麻木冷漠的目光之下。再後來,我便讀到您的雜文,您好像很喜歡“罵人”,您喜歡把中國國民性掛在嘴邊,全是幸災樂禍、落井下石、自私懦弱、嫉賢妒能云云,總之沒有一句好話。我尋思著,中國人真的有那麼壞嗎?您回答:“我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推測中國人。”我不明白,也不相信,在我心裡,您也成了一個尖酸刻薄、冷峻無情的批判者。
上了初中,我在您的《朝花夕拾》裏看到了您的童年與青春,那是多麼有趣的生活,有《山海經》和阿長媽媽的陪伴,有閏土哥哥和故鄉的社戲,夏天可以在瓜田刺猹,冬天可以到雪地捕鳥。您筆下的故鄉是溫馨的,像一家人在壁爐旁烤火的感覺……您的童年是幸福的, 您也是在愛裏長大。
但我真正瞭解您,是從《藤野先生》中,讀到您在仙臺求醫時面對的日本同學的欺淩,看到您筆下中國人閑看槍斃犯人醉酒似的喝彩,民族岌岌可危的生存狀況,國人不知亡國的麻木悲涼,這些遭際讓您選擇棄醫從文。有人說,魯迅先生的文章,就是一個“罵”字。我想,其實您的底色是溫暖純良的,衹是您響應了時代的召喚,背負起了責任的巨石,不得不露出鋒芒的刺。從那一刻起,您在我的心中燃起了一簇火焰,您用身體力行的經歷教會了我什麼是愛國,什麼是責任。
魯迅先生,您最近成為了一位電視明星,出現在每家每戶的電視機裏。您人生中最重要的片段,都在熒幕上重現了。在血肉模糊的刑場上,您看著麻木的國民爭相搶購革命烈士的人血饅頭,在燈光昏暗的書房裡,您完成了中國近代第一篇白話小說,臥倒在漫卷紙稿裡。您批判國民性,痛斥底層民眾的麻木無知,抨擊知識份子的懦弱無能,斥責軍閥官僚的貪婪自私,字裏行間充滿了對社會的痛恨。在那關乎民族生死存亡的危難時刻,底層民眾卻絲毫不知亡國之恨,依舊在黑暗的鐵屋子裏沉睡,這時您聲嘶力竭的呐喊,晝夜不息的書寫,即便眼前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您也沒有絲毫猶豫。
我抬起頭,窗外夜空星星點點,一束一束的光,把路照亮了,那是不是您凝視著我的目光?在一百年前那些沒有月亮的夜晚裏,您就是黑暗裏唯一的光。人類有了普羅米修斯,因此才有了火種,中國人有了先生,才找到了光明。再次翻開那些令人忌諱的文章。那些慷慨激昂的呐喊縈繞耳畔,《拿來主義》裏保存“國粹”還是保住我們的質問,《燈下漫筆》裏對中國封建社會“奴隸時代”的批判……您的目光是透視的,您揭開了中國人民不敢面對的傷疤,寫出了鮮血淋漓的現實,絲毫不回避社會的禁忌,不顧及自己的安危,因此遭受了人們的誤解。在那長夜難明的年代,處處都是該懷疑否定的東西,您的每字每句都是一把把明亮的刀子,對準了世人,發出了最嚴厲的控訴。
正如猶太王大衛戒指上刻著的:“一切終將過去。”中國社會的腐朽黑暗如同枯枝敗葉一般已在歷史風沙中化為黃土,百年前,您與其他先輩們曾在黑暗動盪的年代裏開墾荒地,浴血奮戰,百年後,年輕一代踏上了民族發展的新征途。
如果時空真的可以錯位的話,我想帶您看看百年後的中國,看看上海的東方明珠,北京的冬季奧運會;我想帶您乘坐飛機、汽車和世界上最快的高鐵;我們可以去海南文昌,看神舟飛船和祝融號火星車的發射,去西藏拉薩,看藏民們驅趕牛羊的生活。對了,您故鄉的雷峰塔重新建起來了,只是不知道白娘子還在不在塔下,您也可以來澳門——我生活的地方,她已經回歸祖國的懷抱二十二年,而且一天比一天更加繁榮穩定。您曾經以擔憂的目光所凝視的中國,如今成長成了屹立世界強國前列的美麗國度,科技發達,人民幸福。我腳下的這片土地曾是您腳下的土地,我眼前的風景曾是您熟悉的風景,或許此時您正徘徊在天邊的角落,默默留下欣慰的淚水。百年前,您也曾是和我一樣的少年,懷揣著對青春的憧憬,而我們卻因爲時代走上了全然不同的路,您化作黑夜裏唯一的星辰,遙遠而孤獨地照著了人間曲折的道路,而生長在和平年代的我,光明與希望灑滿了眼前的坦途。
雖然有時我也覺得迷茫,身為一個青年,我從小只知道認真讀書,考上好大學,卻不知道自己應該成為一個怎樣的人。明年我便要參加升入大學的考試,面臨專業選擇。小時候,我的理想有很多,做一個鄧稼先一樣的科學家,當一個貝聿銘一樣的建築師,抑或成為郭晶晶一樣的奧運冠軍。長大後,我才明白,成功並不那麽簡單,每一個偉大的人背後,都是無數艱辛的付出,學習又何嘗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我記得您曾說,“願中國青年都擺脫冷氣,衹是向上走,不必聽自暴自棄者流的話。能做事的做事,能發聲的發聲。有一份熱,發一份光,就令螢火一般,不必等候火炬的到來”。我的眼前突然明亮了起來,時代不再需要我們衝鋒陷陣地爲國犧牲,卻同樣依賦予了我們新的責任和使命,中國未來的曙光將在我們這一代人身上大放異彩。
作爲一名澳門青年,我見證著澳門在祖國的關懷下變得越來越繁榮,瞭望珠江對岸的大灣區,燈火輝煌,洋溢著蓬勃的朝氣。祖國給我提供了優厚的發展條件,讓我感到理想不再遙遠,生活充滿力量。將來我一定不辜負國家和特區對我的期望,奔赴理想的星辰大海。
請您放心,您留在人間的理想之光不會褪去,它會在我們新一代青年人身上繼續熠熠生輝。在科研攻堅的實驗室中,80後、90後主力軍挑起了神舟九號技術團隊的大樑,在沒有硝煙的抗疫戰場,也有李文亮、張靜靜等年輕人的身影。想到此處,我不禁豁然開朗,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明如火炬的光,它們或藏在前人書寫的歷史裏,或閃爍在與我一樣的青年們身上,每一個擁有理想的人,都可以成爲一束光,我的人生若能追尋著這些溫暖明亮的光,又怎會失去方向呢?
信至此,天已亮了,晨光熹微,萬物蘇醒,黑暗與寒氣被驅盡。我抬頭,滿天星辰已換作一輪初升紅日,把大橋、街道照亮,街頭的早餐店冒起了熱氣,美好的一天正在來臨。
魯迅先生,感謝您來過我的世界,等到來年春風得意的時刻,我一定把大學錄取通知書附在給您的下一封信裏。
祝
平安喜樂
一位中學生
2021年10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