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穿白大褂面帶口罩的醫生坐在醫院診臺前,手中的圓珠筆不停地在記著些什麽。
偌大的房間裏充斥著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在診臺前站著等候的是位頭發半黑半白的女士,她那雙滿是魚尾紋的眼睛微瞇,眼神有些迷離。醫生把剛寫好的紙條遞到她手中,拍了拍她的肩膀,仿佛在告訴她無需太擔心,那位女士這才舒展眉頭,微微彎下腰向他致謝。醫生站起身來把他的患者送到房間門口,還順帶對她的病情叮囑了好幾句。我隨著他的動作移動了一小段距離。
是的,我是一個影子,這位白大褂醫生的影子。
他是個眼科醫生,三十而立的年紀的他依然充滿年輕人的朝氣,對待這份獨特的工作滿懷熱情。平日裏,他幾乎把一大半的時間都花在了醫院,我跟在他的身後見過許多不同的患者,有因為熬夜打遊戲傷了眼睛的年輕小夥,也有長年累月不愛護眼睛最後落下大病的中老年人,每當這些人懷著對光明的渴望和些許緊張的心情來到這裏時,他們總是稱他為陶勇醫生。
剛才那位頭發半白的女士,是他當天下午接診的第三位患者,第一次來醫院是因為眼睛發炎找不出原因,視力變得越來越模糊,這天的復診總算把病因確定了下來。窗外的陽光點撒在他的桌前,第四位患者推門而入,是個年輕的女患者和她的媽媽。我看到陶醫生手裏翻著一沓厚厚的資料,眉毛緊縮,好像在思考些什麽。
忽然間,我隱約感受到有個人影走到了陶醫生身後,隨著“砰”的一聲響,他猛的一下磕到了桌子上,身後突然出現的人將手裏的刀揮至身後,下一秒又是重重的一擊。剛才來的患者反應過來後驚叫出聲。一片混亂之中,我跟在他身後慌慌張張的往外跑,我看到鮮血將他的白大褂浸濕,像是一朵刺眼的紅玫瑰。他穿過醫院的樓梯,隨即帶起一片尖叫聲,而那位持刀的男子,依然對他窮追不舍,我看出他想努力控制自己搖晃的身體,卻最終心有余而力不足。恍惚之間,他不巧地走到一處死胡同,當那位持刀男子一步步逼近時,一抹白色的身影擋在了我們面前,把行兇者仆倒在地,那是坐在陶醫生斜對面診室的楊碩醫生。
來不及思考過多,陶醫生幾乎是一瘸一拐的往樓下走去,不過短短的幾層樓梯,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拐角處迎面走來一位護士,她慌忙扶起已經快要摔倒的陶醫生,眼疾手快地把他拉進一旁的診室,下一秒便翻找出紗布和酒精幫他清理傷口。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血腥味,傷口處已經血肉模糊,鮮血爬滿他整個左手臂,像是一道道荊棘。沒過多久,他被推入了急救室,醫生和護士們決定好手術方案便立即開始搶救,手術室的燈一亮,就是整整七個小時。
再次恢復意識時,陶醫生正躺在重癥監護病房里,他的頭部和手部纏滿了厚厚的繃帶,睜開眼只能看到醫院裏白花花的天花板和頭頂的輸液瓶,左手的重傷讓他永遠失去了上手術臺的機會。頭部和手臂的疼痛交替著折磨著他,仿佛要侵蝕他的全身。但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疼痛也一點點減少。我看到他的妻子來看望他,也有朋友為他送來水果和鮮花。
我想起他曾經為別人看病的的模樣,患者家庭條件不好,他就為他把昂貴的醫療費用降到最低;即使手術成功的可能只有百分之一,他也總是付出百分百的努力;無數病人不遠千裏找到他,即便治愈的可能再渺小,他也願意為了病人眼中的那一束光全力以赴。
他將光握在手中,照亮每一個人的臉龐。
得知對陶醫生行兇的人是他曾經治療過的精神病患者時,我能看出他驚訝了很久。我開始有些擔憂,擔心他從此一蹶不振,害怕他對這份他熱愛的醫學事業產生動搖,害怕他抗不過這一次生死懸崖上的考驗。
然而,我的擔心是多餘的。病情開始好轉後,他便開始推進公益計劃。雖然他再無法站上手術台,他卻從未放棄為失去光明的人尋找那一束光。他找來他的朋友幫他寫下他從醫二十年來的感悟,最后出版成书,將他身上那份正能量傳達給更多的人。被砍傷114天后,陶勇醫生重新出現在了診室裡,像曾經那樣坐在診臺前,細心地為每一位患者看病。
“所有打不敗你的,只會讓你變得更強大”我想,這句話便是對陶醫生最好的形容吧。我們或許永遠不會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我們能做的,只是懷揣一顆希望的火種和永不放棄的決心,向光而行,像陶醫生一樣。
陶醫生一心為他的患者重尋光亮,可我認為,他本身便是我們應該追尋的那束光。他教會我,即使經受無數次打擊,也要笑對生活,永葆對世界的熱愛和好奇,满怀希望就会所向披靡。
我願做他的影,追隨在他身後,而他,是我矢志不渝追尋的那束光。希望有一天,我也希望能像他一樣,用自己的微弱的光,照亮他人,照亮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