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邂逅
一盏小小的糖画,立在我的桌头,静默着不语。
我早已在梦中与它邂逅无数次,寻着记忆里甜腻的味道,出现在那片青砖黛瓦的转角。里三圈外三层不知围了多少孩子。慈祥的老爷爷舀起一勺琥珀色的糖浆,散发着诱人的甜香气,糖浆闪着精灵般奇趣的光亮。手腕提转,糖浆倾注——老爷爷麻利的绘就一幅幅如生的画儿。简单的是些花草鸟雀,最喜那副百灵,仿若真在枝头啼鸣;复杂的则更为传神: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呼之欲出;龙凤化羽一齐呈祥......
孩提的邂逅便是如此,一根竹签串起一只百灵,多少甜意就捧在手上,漾在心里。许久都不舍得吃,只是举在手上痴痴地看。便挑糖画里不起眼的地方,轻舔那么几口,便让人甜蜜的不知今夕何夕。
怀念涌上心头,催人再去追寻那抹甜。“再去走走罢。”我想。
再踏上那片青砖黛瓦地,竟与上次已相隔三个春秋。脚底踏上青石板发出清空的回响,仿若在欢迎这场早已注定的邂逅。寻忆而去,那片拐角果还散发着香甜,却不再如记忆里那般围满孩子。仍是当年慈祥的老人,只是白发又添几根,沟壑又在脸上蔓延。
“囡囡,好久没来呀。”他还记得我。“是呀爷爷,这几年在外面上学,都没来看你。”我道。他笑笑,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糖。
仍是当年欢喜的百灵鸟,只是老人的动作不似往年利落。糖浆落下时,他的手腕有些抖了。
一幅百灵作罢,举在手上却已垂涎,味蕾正对这场与甜味的邂逅迫不及待。我像过去那样舔了几口便不再吃,生怕侵扰了这艺术品般的糖画。
我与他一同坐下。他向我唠起家常。“......这几年,孙子上大学啦,有出息.......”表情欢欣,却似想起来了什么一样,伴随了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有出息好啊,只是还有谁来做糖画......”似是对我说,又似自言自语。风拂过,他的头发像枯槁的杂草乱飞。失意的愁在琥珀色糖浆与沉默的百灵间彷徨哀叹。
他告诉我,这些年。买糖画的人少,毕竟能有几人怀旧呢?网上卖的机器压的糖画,花纹复杂,种类繁多。更何况,如今好吃的糖那么多,又有几人去吃糖画。偶有人问津,却也只是图个新鲜。他叹息,更是无奈。他想让孙子来学学糖画,即便没人买,也好传承下去,却被儿子拒绝,甚至劝他别做了,回家安心养老。
过去他的小摊旁围满了孩子,如今却门可罗雀。
如今时代,能有几人苦苦追寻这种老技艺呢。一个个糖人,就隐没在时代的烟河之中,仅存于记忆里了。转角处的香甜邂逅,或许也终将不复存在。
亦是千千万万传统文化。步履一生的匠人所追寻,如今却被淡忘,可叹,可叹......
将那只百灵置在桌头,我提起糖勺,学着老人的样子,歪歪扭扭却认真虔诚地画了一只百灵。“希望糖画文化如同百灵一样,永远在枝头啼鸣。”我许愿。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不止追寻,终将邂逅。梦中,我看到又有无数的孩子,围在糖画摊旁,嬉笑玩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