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終其一生,都是在他人的影子下追著那一束光,然後照亮熱愛的一切。
有一天,晚飯過後,母親提議到江邊散散步,依舊是一片祥和的氛圍,晚風也依舊溫柔的掠過我的臉頰。此時,寧靜的月光與大城市絢麗奪目的燈影交織著,散落在此起彼伏的江面,宛如墜入人間的銀河。
我似乎在找尋什麼,迫切地想往前奔走。經過了熟悉的大榕樹,我繼續向前望去,似乎聽不見那些孩子的歡聲笑語。我呆滯地停留在路口,望向馬路對面,燈依舊,只是物是人非了。
在懵懂時期,我總好奇為什麼總會有一個東西跟著自己。母親告訴我:「這是你的影子,每個人都會有他的影子,但只有光出現的時候,影子才會存在。」可是,每當我看到鏡子中,那個一舉一動都完全是複製的人時,父親依舊告訴我,那是我的影子。很顯然,我並不明白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種不同的影子,但我覺得它們都有一個特點——總是和我做相同的動作,並且一直跟著光走。
因為我是獨生女的緣故,父母從小對我關愛有加,總會盡力滿足我的一切需求。就像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便能擁有想要的玩具,到達想去的地方,也可以隨心所欲的參加我喜歡的活動。母親也為了能更好的照顧我,選擇留在家中。她總是會擋在我的前面,掃除一切她認為有危險的障礙。這時,我就站在母親的身後,躲在她寬大的影子下。
漸漸的,我變得任性,開始變得不再乖巧聽話,總想逃出她的影子。那天是週五,因為有社團活動,到了傍晚才回家。但是,無論我怎麼敲門,都沒有回應。於是,我決定先去鄰居家吃晚飯。正當我準備回家時,母親來了,她向鄰居道謝後,便帶著我回到家中。
我還沒來得及坐下,母親質問道:「你知道做錯什麼了嗎?」我並不知道,母親緊接著說道:「你不可以沒有經過媽媽允許,自己去別人家。首先,這是件很不禮貌的事情,你會打擾別人休息。再者,萬一你遇到的是壞人的話,被強行帶走怎麼辦······」我不明白,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那麼多危險的事情,母親為什麼總把事情想得這麼嚴重。「有什麼問題?鄰居阿姨你又不是不認識,哪有什麼危險!」我反駁道。
一直到晚上休息前,我都沒有理會母親,總覺得她太小題大作了。後來我才明白,那天的行為有多麼的愚蠢,世間可謂危機四伏。那個晚上,她幾乎找遍了學校到家那條路的每一個角落,查看了下午小區的所有監控,最後才在鄰居家找到了我。
我走向前,穿過鵝卵石鋪成的小徑,空曠的平地映入我的眼簾。我走到一棵樹旁,輕輕坐下,這是那架鞦韆曾存在的地方。
小時候,每逢晴天,母親總會帶著我到公園玩耍。其中,我特別喜歡蕩鞦韆,喜歡讓母親在身後推著我,讓我蕩起的弧度更大。這樣,影子就會飛的更遠,更高,我的腳尖也可以觸碰到樹梢上的葉片,彷彿在那一瞬間就會長大成人。
這天晚上,母親像以往那樣,給我找到了靠近樹旁的那個鞦韆,「坐穩了嗎?」母親細心詢問過後,用力將我推向空中。我感受像以往般愜意的涼風,用影子的腳尖去觸碰最高的那片樹葉的影子。
「吱嘎,吱嘎······」伴隨著鞦韆發出的聲響,我把目光匯聚在一對母子身上。
我看到那個小男孩,拼命從他母親的手中掙脫開來,在公園四處亂跑。而他的母親在他的身後,一手拿著水杯和手帕,似乎是想讓兒子休息一下。但小男孩用力地拋開了,緊接著她只能拼命將兒子,從數十個快速晃動的鞦韆縫隙中,拉到一個安全的地帶。很顯然,那個小男孩並沒有察覺危險的降臨,依舊肆無忌憚地穿梭在鞦韆中間。「啊!」那邊傳出聲尖叫,我知道一定是他被撞倒了。看到他倒在地上,還傳出一陣嚎啕大哭的聲音。
我看到小男孩被撞倒後,他的母親並沒有指責他,匆匆將男孩帶到旁邊空曠的地方。她拉著他坐到石凳邊,仔細地幫他擦著藥,哭聲也逐漸得以平息。此時,母親的身影將小孩的影子覆蓋,彷彿男孩依偎在母親身旁,一切又回歸到平靜。
頃刻間,我好像看到我的影子。
曾經的我也是那麼的任性,總是試圖掙脫母親的臂彎,逃出她的影子。殊不知外面危機四伏,我以為的美好也只不過是母親為我編織出來的。而我一直躲在她的影子下,被她保護著。
母親累了,坐在樹下休息。但影子還在我身旁,我似乎忘記了擺動雙腿,任由鞦韆擺動。我看著影子,在它的擺動之下,漸漸變大。那一瞬間,我幡然醒悟,曾經的我一直躲在母親的影子下,卻對她的好視若無睹。我一直不停地緊隨她的身影,因為她就是我曾經追尋的「那一束光」,為我照亮了漆黑的夜空。
我明白,終究人是會長大的。我希望能成為像她一樣的光,為她照亮前行的路。而我的影子,像從前她守護我的那般守護著她,成為她最重要的依靠。
從前,是母親的影子為我撐起生活的安穩;以後,由我的影子為她遮風擋雨,以我的努力發出那一道光,照亮她的世界,照亮我們漆黑的前路。在路燈之下,我挽著母親的臂彎走在江邊,聽著清風在耳畔輕聲呢喃,兩個長長的影子也融合在一起,一同走向那更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