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一弯一弯的盘山公路,颠簸晕转中恍惚过六个多小时。睡梦中隐约听见导游对“莫赫悬崖”赞叹不绝,这便是我们长途跋涉的终点。一路上我在想象中扑朔迷离地构建出雄伟辽阔、晴朗伟岸的悬崖,父辈一样慈爱温柔地拥抱着亲吻脚下前赴后继的浪花的静谧画面,虚无地追寻着那种阳光沐浴的朦胧,普吉岛的沙滩一般盎然载着欢笑与热情。
跌跌撞撞地走下车,晕车造成的头昏脑胀并不能完全被海风吹散,腥咸的海风夹杂着牧草的纤柔扶住了晕头转向的我,我抓紧救命稻草般大口呼入新鲜的空气,肺中的浊气涤荡而出,只觉得人轻盈起来,腿脚也渐渐恢复力气。我闭上眼,感受雨丝风片点在身上,暗沉阴冷的气息包裹住我,一点点侵蚀那场艳阳明媚的幻想。睁开眼无疑是失望,悬崖与海浪冷静地四目相对,天色却是暗淡无光,似一对无话可说的冷战父子。冰冷四下里蔓延开去,我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这当然是与我所追寻想象的相去甚远。导游解说道,这里一年到头也就不到二十来天见得着太阳。刚邂逅就来个下马威忽而让我感到大自然的冷漠自私,桀骜不羁。它并非马戏团里百依百顺的驯兽,倒像青春期的叛逆孩子,越是想让他做什么,他越是和你对着干。
我不甘心,有些赌气地向前走近,想要一探它的傲然风骨。眼前的景象忽然就变了,如同戏剧中高潮处的转折。起初的漠然与冰冷的对峙转瞬变成了一场真正的鏖战,这是属于海洋与悬崖的竞技场!莫赫悬崖在层层迷雾中若隐若现,像蒙面的神秘人,保留它的神秘,遗留给勇敢的战士去探寻。天是阴冷的灰,乌云严密地压抑着天空。风开始绝望地呜咽,无数次企图与高耸陡峭的悬崖搏斗,却总打着旋儿败兴而归,发出低低地嘶吼。海水排排涌来,前赴后继地昼夜冲撞着莫赫悬崖,又在碰壁的一瞬间碎成堆堆白雪。莫赫悬崖则就是这地壳变动和大西洋无数年惊涛骇浪冲击的杰作。险峻笔直的悬崖鳞次栉比,黑色的峭壁使它看上去更加冷酷俊俏,像屹立不倒的巨人,凯旋而归的勇士,俯瞰着任脚下海浪喜怒哀乐。
越是向上走,风越是猛烈暴躁,好似要将人掀翻过去。雨也毫不留情地砸下,威慑着人们离开,因为那儿是属于它们的领地,它们的搏斗。我也不再执着,回头走向牧场,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静,海风温顺地撩起发丝,拂过额头,静得只能听见牛偶尔的“哞哞”声与远方人们的呐喊。
近距离的邂逅让我明白那份傲气冷漠的来源,那是对于自由的追寻,力量的较量,千百年来殊死搏杀方能练就这惊世奇景。它不是媚俗于世的跳梁小丑,它存在,搏斗,昂扬,只为练就完美的自己,捍卫自己的尊严,冲破束缚的枷锁。而它的冷漠正是对狂妄人类的藐视与讽刺,正所谓“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追问人生意义,我们虽渺小,却同样因一场存在而精彩。渺小并不阻碍我们领略欣赏大千世界的风情万种,正如峨日朵雪峰之侧的蜘蛛默享着大自然赐予的快慰。当我们艰辛谨慎、举步维艰地向上攀缘,即使在百米高山看来微不足道,对于我们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次成功的邂逅?若不忘飞蛾对火光的痴迷执着,那我们的人生也应当有些什么值得我们去追寻。
是的,每个人都在追寻自己人生的那束光,恰似莫赫悬崖对自由的渴恋。
至于邂逅,皆是追寻途中的春花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