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我踩到你的影子了!」
日落西斜,我看著被夕陽拉長的影子,腦海裏回蕩著一句多年前曾歡喜地説出的話。在我小時候與家鄉的夥伴們玩的小遊戲——踩影子,只要踩到小夥伴們的影子,那我就是勝利者。記憶猶存,那稚氣充溢的口吻從未被我淡忘,正如那位無法被輕描淡寫的故人,正如那一件令人揪心的事。
還記得逢年過節,父母會攜我一同回鄉探望親戚。在我五歲那年的春節,一踏入村子,一片的荒涼的白色刺入眼中,所有人都穿著素色的衣服,王老太太家的屋簷下更是挂起了白色的綢布,不見絲毫原屬春節的喜慶。出於好奇,我偷偷地問媽媽其中的緣由,她不肯告訴我,只是含糊過去了,只讓我不要露出笑容,也別再隨口提問。令我更詫異的是,一向沉默不語、喜怒不見於色的王老太太,在對著她的兒子王叔叔帶著軍警帽的照片黯然淚下。在夕陽的照射下,灰階的照片給人一種冰冷的感覺,而王老太太的身後也拉出長長的影子,她似乎無比孤獨,情緒難以訴説於人。直到幾年後,我才開始懂事,也知道了那天是在舉辦王叔叔的喪事。
疑問解開,心裏卻是一片悲涼。母親告訴我,在一次掃毒的行動中,王叔叔奉命捉拿潛伏於城市深處的毒販,卻不慎陷入奸詐的毒梟所佈下的陷阱,成爲了他們手中的人質,待其他警察同志找到他時,遺骸已不完整,瞑目對他來説也很奢侈。回憶湧現,我不禁哆嗦,再次望向地上烏漆墨黑的影子,往前走幾步,影子愈發被拉長,但卻逐漸褪色,直到消散。王叔叔的生命,也如這般嗎?仿佛間,我看到了在黑暗中前行的他,他在賣力地撥開籠罩,卻不慎被反噬,墜入深淵,最終消失於人世。我望向夕陽下山處,山腳邊已不見太陽的蹤影。是啊,一切都太遲了,暗沉的影子消失了,王叔叔也不在了。
光明影暗,光與影總同時出現在相反方向。人們總想著向光而行,大部分植物也習於向陽,那又有誰真正看過身後的影子呢?影子也追光,不過他們更在意活在黑暗中的人和物。隨著影子的延伸,他們一步一步地逆光而行,拯救這條黑暗的執勤路上所遇到的人,消滅見不得光的罪惡,保護處於光輝下的我們。所以,我們之所以能活在耀光之下,全歸功於身後的影子,他們比我們多走一段黑暗的路,竭力地在我們目不能所及之處打擊萬惡勢力。對影子來説,他們並不介懷在黑暗中與惡魔博弈,只在乎身前人的安危,所以就算他們不幸消散,英勇無畏的他們也能在餘暉過後,成爲光明。聽起來,成爲光明好像很荒謬,但不妨如現在的我般,抬起頭,望向夜空中的閃星。高挂著的閃爍之星給予了我們光,指引了無數人的方向。
自二十一世紀起,中國人民警察的年犧牲率一直都在四百人以上,負傷者則是有四千多人,龐大的數字十分駭人。在黑暗的道路上,他們披荊斬棘、爲民除惡、拯救世人,沒有一步走得輕鬆。他們無畏黑暗帶來的恐懼,只盼著耀光下的我們能安然無恙地追光。我對他們深感敬佩,同時也爲殉職的人民英雄致以最誠摯的哀悼及對其家屬的慰問。謝謝你們在身後保家衛國,默默地付出,讓我們能活在安穩、和平的社會。
光與影的轉化許是一個循環,影子自暗而明,成爲夜空中最亮的星。其後,自明而暗,待流星落下時,再次成爲我們身後的影子。刹那間,腦海裏再次傳來那天真無邪的聲音——「嘿!我踩到你的影子了!」我欣然一笑,我明白,我所踩到的影子,是我敬重的人民英雄走過的荊棘林,他們留下的脚印,是我的保護傘。待到日後回鄉之時,若是看到有小孩子在玩踩影子,我會在與他們玩耍時,告訴他們影子的寓意,讓他們也學會敬佩那些胸懷熱血、捨己爲民的偉大的人民英雄。我想,王叔叔的影子,早已留在家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