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飞扬,大漠茫茫。
“叮铃铃噹——”驼铃缀着轻响,他翘首看看远方,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转身冲身边同伴说:“子慧,我们到了,要到了。我们找的就在那儿!”
同伴立即抬头,看见远处那黄沙漫漫里拔地而起的奇迹,喜笑颜开。
是敦煌,是莫高窟。
他们拔涉山水,追寻千里才得已邂逅的终点。
他几乎是立刻就忘却了疲惫、骆驼和同伴,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跑去。目光所及,莫高窟静静地伫立在那儿,恍惚中,仿佛转眼就是千年。
气喘着,冲过去。他仰面,漫天的阳光汇成千万道丝绒,织就金光璀璨的霓裳,挤满小小的石室,静静漂浮的粉尘下,他看见鲜艳斑斓的壁画。身姿婀娜的佛慈眉善目,素手静立。细长的眉眼噙着轻轻浅浅的笑,淡淡望向远方。
他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痴痴地站在佛前。佛的眸透过他,似在看着过去与未来熙熙攘攘的过客。佛不语,是因为大爱无言,大音希声。
他兀地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倏然就明白了自己跨越万水千山所要追寻的是什么。是那一抹与世无争、看尽尘世的淡然,也是阳光尽落、照彻天地的一瞬风华,更是救济苍生,争渡苦海的悯然。
正是追寻,终得邂逅。
他怔怔地瞻仰着佛,连呼吸也忘了大声。身后突兀地响起了阵阵驼铃,惊落满地阳光。
“知愚,傻站在那儿干嘛呢?”同伴拴好了骆驼,大咧咧踩碎一地鎏金,走进了石室。
他没回头,伸手虚虚描摹着佛的轮廓,嗓音飘飘渺渺:“子慧,这就是我想遇见的。”
同伴好奇地上前,细细打量一番佛像,不禁惊叹:“这雕塑的模样,色彩的搭配,真是无与伦比......”
两人各自沉浸于这令人惊艳的世界,一时间静默无言。
他定定的想:我要留在这儿。
......
数日后,晨。
他一手执笔,一手握绢,蹲坐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往绢帛上涂抹着色彩,一笔一笔勾勒出敦煌的模样。大漠中的瑰宝被记录于笔端,镌刻成永恒。
“知愚!”同伴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行囊都收拾好了,下午出发吧?”
他一愣,转头看向同伴。漫天光影交错,替他镶上一层金边:“子慧,我...我想留在这儿。”
“什么?”同伴微微错愕,“不是说好了要一起去追寻远方吗?你怎么突然......”
“子慧。”他轻声打断同伴的话,缓缓将手中画卷展开。上面有佛、有壁画、有飞天,有变幻的光和秾丽的色彩。他手指点了点画卷,笑道:“我要追寻的,已经得到了。所有的追寻都是为了更好的邂逅。于我,一生追寻,一次邂逅,足矣。”
同伴看看画,又看看他,摇头:“可我不只想要一次邂逅......不是只有一直追寻,才能不断邂逅更惊艳的事物吗?留在原地,放弃追寻,怎么能保持邂逅?我...我还是要一直向前走。”
他笑着,带着无奈与坚定:“停留不意味着不追寻、不邂逅。这里众多大大小小的石窟,每次欣赏都是一次新的邂逅,都能追寻到不一样的东西。于你我而言,追寻与邂逅的意义或许不一样,但目的是一样的。不是吗?”
同伴闻言,蓦地也笑起来,后退两步:“嗯...行,那,祝我们都能追寻到自己想要邂逅的。”
二人相视,开怀地笑了,热烈的阳光拂过二人面庞,铺天盖地的暖色为黄沙添上一层晶亮的釉。
灿烂盛大,光辉夺目。
同伴转身出去,他站起来,目送着那个背影,似是心有灵犀,同伴举起手,遥遥地,用力的挥着。
“再见,再见!”他笑着喊。
回应他的是一阵清脆的驼铃。璀璨的光幕下,有一个人正走向他要追寻的远方。
走吧,走吧,他望着天际,心想,愿彼此都能在追寻中邂逅自己的梦。
身后,浅笑的佛含着悲悯,似在目送着,祝福着,那些走在追光路上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