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0年2月17日的罗马,是阴沉沉的。天空仿佛被浓雾笼罩,云层厚得似乎可以滴下墨来。或许,上天也在为那即将逝去的伟大灵魂而哀悼吧?
繁华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千万张不同的嘴都在为一人而舞动——将要执行火刑的布鲁诺。远处,一片燃烧的火焰缓缓移动,囚车里,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人蜷缩在角落。他的手脚被套上冰冷的镣铐,红肿溃烂的伤口被磨得隐隐作痛;他的头发蓬乱如草,面部也因长期的折磨而凹陷变形,显得可怖异常。唯有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其中闪烁。火焰所到之处,人们欢呼雀跃,为自己能见到红衣主教而欣喜若狂,而迎接尾随其后的囚车的,却是无尽的鄙夷和嘲讽。
“被束缚在教会统治下的愚昧可怜的人们啊!”囚车里的人悲哀地想到。
鲜花广场上早已人潮汹涌,大家都翘首以盼,只为那一场火刑——一场对“异端”的的惩罚,一次对上帝的致敬。乔尔达诺·布鲁诺,此时正被拴在木桩上,黑衣教徒们用楔子钉住他的嘴,以防他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沉重的铁链下,如纸般单薄的身躯一动不动;乌黑发紫的双脚下,柴草堆越来越高,逐渐漫过双膝,人群的吵闹声愈发大了。忽然,人群停止了骚动,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刑场上,是主教!他拖着猩红的长袍,脸上没有一丝怜悯或是属于人类的表情,他慢慢走向布鲁诺,诵读着那些繁冗的经文,最后,他拿出一只十字架,放在布鲁诺的额前,似乎想要显示那所谓的“主”对这位异教徒的宽容,而布鲁诺却别过了头。怒火在教父眼中燃烧,他愤怒地走下刑台,吩咐教徒们燃起火把。罪恶的宗教法庭啊,短短五年内,便有五千多个“异端”命丧于此。
“你的末日已经来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行刑者问。
布鲁诺沉默不语。 没有人注意到,此时的天空已微微有了亮色,厚厚的云层中透出一抹淡淡的赤红,不知在酝酿着什么。
虽然他的嘴已被禁锢住,但刺骨的疼痛丝毫不能改变智者的信仰,他在心中高呼:“如果只有火才能唤醒沉睡的欧洲,那么我宁愿自己被烧死,让从我的火刑堆上发出的光照亮这漫长的黑夜,打开那些紧闭的眼睛,将人类引进光明的真理的殿堂!”可惜没有人能听见这饱含生命力量的的呐喊。
在人们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中,行刑者将火把扔向了布鲁诺脚下的干柴堆,火焰如恶魔般瞬间吞噬了布鲁诺。可不知为何,此时的布鲁诺却感觉不到一丝痛苦,相反,他感到无比畅快,一种从未有过的,由灵魂深处涌流出来的巨大喜悦,宛若无垠的宇宙般,狂野又无尽柔情地包裹住了他。他忽然觉得自己八年的坚守在一瞬间得到了巨大的安慰,那些在地牢里度过的暗无天日的日子,那些在刑具上受尽折磨的时光,那些在夜深人静时涌现在他脑海里的困惑......一切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他所能感受到的,只是最纯粹的喜悦,和宇宙无上的智慧之泉在他体内汩汩流动时奏响的乐章。
火舌疯狂地在他身上肆虐,贪婪地吸食着他的生命,而他却逐渐与身体脱离,在宇宙的指引下,在熊熊的火光中,他看到了深邃的宇宙,美丽的恒星,耀目的太阳,各大行星按着自己的轨道运转,蔚蓝的地球在银河中氤氲着动人的光芒......一切宇宙万物运行的法则在他眼前如画卷般缓缓延伸,他的思想也随之遨游在无限的天地间。
火光渐渐弱了下去,布鲁诺的身形也渐渐模糊,终于,这位勇于向传统思想挑战的真理殉道者永远地离开了人间。但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我认为胜利是可以得到的,而且勇敢地为它奋斗,我的后代将会说:他不知道死的恐惧,比任何人都刚毅,并认为为真理而斗争是人类最大的乐趣。”他的智慧与勇气也会在这熊熊的火光中得到淬炼,他不朽的精神会流传给下一代,激励着人们继续为真理而奋斗。
天边,赤红的太阳在灰紫的乌云上撕开道道口子。上一秒,暗流涌动,下一秒,光芒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