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羅米修斯,盜火者,他的名字有深意──先見之明。他在古希臘的神話裡地位很高,悲憫是他的天性,眼見人類生活困苦,無火無光,不能坐視不理,於是違抗宙斯之命,盜取火種,更教人類如何保存之。
他是神明,有金剛不壞的肉身,不老,不死,卻被宙斯懲罰,鐵鍊加身,拴在高加索山的懸崖,一連幾千年,白晝有蒼鷹禿鷲啄食內臟,夜裏又重新長全。縱然千辛萬苦,但他說不後悔,無論經受怎樣的折磨,將火種交予人類永遠不是錯誤的抉擇。此舉自然是英雄之舉,除卻為人類提供便利外,還有更深層的寓意。普羅米修斯的先見之明在於,他知道人類對火與光的需求,那是對生命的憧憬,是燃燒著的希望。
在普羅米修斯受難之後,宙斯設計要降禍人間,造一女人,名曰潘朵拉,打開裝有貪婪、嫉妒、疾病、誹謗等災禍的盒子,人類從此不斷地遭遇種種挫折,世界動盪不安。然而,普羅米修斯捨命交付的火種仍在人間燃燒,希望永不熄滅,這是他的遠見,即使在黑暗如深淵的困境裡,火與光就像憑空撕裂的一道創口,灑出光芒,照亮在絕望中掙扎的人們。
匡衡的故事是對火與光的另一種詮釋,有人說,無法選擇自己的出生是一生的苦難的開始,但我否認這一點。的確,光與影就像磁鐵的兩極,又像同一張唱片的兩面,播放出截然相反的歌聲:一面是舞曲,一面是哀歌。但這個世界沒有密不透風的牆,也沒有無法穿透的黑暗,便如匡衡,出生貧寒,就連夜裏讀書的燈燭都無法負擔。鄰居家較富裕,卻不肯外借,匡衡苦於無奈,卻無法放棄追逐夢想的道路,鑿穿牆壁,只為偷走一縷光。故事的最後,匡衡的刻苦果然收到了回報,如願成為一國宰相。
你看,心懷希望的人即使只有漫漫長夜裡一束微弱的光線,也能將唱片翻轉,唱出獨屬於自己的生命之歌。這樣的結果並不是因為他比別人強大,而是因為他心中藏有不滅的火與光,他相信世界上沒有從頭到尾的夜路,黑夜黏稠得暗無天日,光芒微弱,也足以培養參天巨樹,所以奮鬥,所以縱情生活。
有人出生於光,有人出生於影,有時候,正是影的黯淡彰顯了光的耀眼,許多人怨天尤人,埋怨自己無法選擇出生,卻忽視了穿透黑暗的微光,匡衡的與眾不同,就是因為他死死地捉住了夜裏的微光。普羅米修斯與匡衡的鄰居,皆是生活在光明面的幸運兒,兩者的個性又如此不同。普羅米修斯是神明,高貴、強大,享盡特權,始終暗暗懷揣對於渺小人類的悲憫之情,不惜冒死相助;反觀鄰居,與匡衡同生為人,卻無法做到將光芒分享。獨自燃燒的燈燭當然不是希望之光,匡衡卻憑藉這點微光,點燃自己體內蘊藏的火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