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嗒嗒……手指在鍵盤上肆無忌憚地躍動,發出清脆利落的聲音,和鼠標聲巧妙地發生碰撞,成為圖書館裏破例被允許的背景音樂。從黑夜到白晝,音樂從未間斷。看報紙的大爺和打遊戲的小朋友如潮水般匆匆流去,這些蒼老和白嫩的面孔已換了好幾批,但有些座位上的「佛像」卻穩如泰山。
雖然他們的姿態一動不動,但大腦卻翻雲覆雨;雖然他們的表情冷若冰霜,但心裏卻滿懷熱血;雖然他們的精神已消磨殆盡,但意識卻從未退減。有的和設計圖在較量,拼個你死我活。有的則墮入數學的圈套中,不能自拔。有的則是與法律針鋒相對,表演了多輪精彩的唇槍舌劍。有的則嘗試與日語交朋友,但看似溝通得不太順暢……而我則坐在一旁的角落裏默默地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用文字記錄低每個追夢人奮鬥的過程,寫得不亦樂乎。
偶爾我的注意力會被幾聲嘆息所吸引,抬眸一看,全都是眉頭緊鎖、眼光凌厲的「複製貼上」,隨即不是托腮就是搖頭。「遇到對手了吧!」我心想,當我以為他們當中定必有人會「知難而退」時,他們卻不約而同地調整回原來的起跑姿勢,準備繼續新一輪的「衝刺」。這場比賽看得我特別起勁,渾然不知時間的流動。隨著圖書館的燈一盞一盞的熄滅,光變得越來越微弱,人頭也零丁散落時,我才意識到原來夜幕已悄然降臨。
夜色雖能抹走他們頭上射燈的黃光,卻怎樣也抹不走他們心裏所追尋的那一片光景。而且,我能感受到他們的意志並沒有因為周遭的漆黑和人煙的稀薄而受影響,反而像旭日一樣噴薄直上,一日復一日。當我在緊趕慢趕,被一大堆測驗和功課摧殘得疲憊不堪時,想到為何他們在這樣高強度的環境下都能堅持下去,我便不禁疑惑。於是我便托著腮,發著愁,讓目光放空。當我回過神來時,無意瞥到鄰座的電腦鎖屏,我便懂了。
「每天叫醒你的不是鬧鐘,而是心中的夢想。」在我看來這是一碗老柴的雞湯,卻鮮有人能真正懂喝。只要你對心中的夢想有足夠的渴望,那它便能像耗不盡的燃料一樣,支撐著你每個咬牙切齒的夜晚。經過一整天的奮鬥後閉上眼睛,想像著那片美好的光景,希冀有天能邂逅那個更成功的自己,便會期待往後每朝晨曦溫柔的喚醒。
嗒嗒嗒……嗒嗒嗒……抓耳的背景音樂猝然打斷了我的思緒,將我拉回現實。和之前的不同,這次的音量好像格外的大,還摻雜了斷斷續續的、不協調的和弦,於是我便轉身尋找這個「不速之客」。噢!原來是一位頭髮斑白、滿臉雀斑的老奶奶。她可不是這裏的稀客,只是我已一如既往地把她納入「報紙堆」中,所以平日也不會多加留意。
看到她的眼鏡緊緊地抓著她高挺的鼻樑,但隨著她身體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大,眼鏡最終還是抵不住地動「山」搖,墜落在她的書林裏,於是我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拾起她的眼鏡並物歸原主。準備離開之際,我才留意到她的書林裏全都是英文的參考書,而且每本都佈滿了五顏六色的標註和筆記,遠看就像一本小朋友的填色簿。不但如此,每本書的外側全都貼滿了標籤貼,每條標籤貼都代表著一個知識點。看到這裏,我已被震撼得愣在原地,直到她那聲迷迷糊糊的感謝才將我解綁。
不知怎樣的,回去的路變得格外漫長,步伐也格外沉重,心情更是無法用言語來表達。過了許久,老奶奶的身影還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於是我便再一次望向她的方向。她與睡眼惺忪的時候判若兩人,不僅眼鏡扶正了,鏡片後的堅定和自信更是讓人難以忘懷,給了我莫大的啟發和鼓舞。
看到這裏,我便明白到光之所以會有不同的波長,是因為它能以不同的形式呈現,無論是甚麼物種,都能夠追尋屬於牠們可見波長內的那道光。如今看到她在奮筆疾書,我也沒理由再為我的怠惰因循找藉口了,於是我便起身走到書架跟前,眼睛掃過一遍貼在各個書架上的幾個大字,一眼便鎖定了屬於我那道光的代表詞——建築,在那行書中隨機抽出一本,隨手翻了翻。忽然,圖書館的燈又陸續滅了,還伴上熟悉的那段錄音,但唯獨我頭上那盞頑強的小燈還在明明滅滅地閃爍著,彷彿在引領我開展這場與光追逐的遊戲,邂逅那個在未來閃閃發光的你、我、和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