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路灯下,我注意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和我很像,只是没有色彩。
我对他笑了笑,极力掩饰着自己的迷茫,他没有理睬。我摇了摇头,向前走去,他却紧紧地跟住,幽灵般死死咬住我的脚后跟。“你只不过是我把路灯挡住的产物罢了。”也许是受情绪的影响,我愤愤地对他说——我竟真的把他当作一个人了。
黑影好像感受到了我的情绪,与我躁动,继而又回归平静。夜很静,只有我和他。也许是我之前没有发现,周围竟多出了一把椅子。时间还早,我便坐上去,独自享受这光与影的画面。
我开始端详起这个早已用科学理论解释过的家伙——一个黑色的“我”。他顺着地面向前,一直延展到光圈的边缘。我犹豫了一下,轻声地说:“你只是我的影子。”耳旁响起呼呼的声响,但我确信不是夜晚的风。“我是,但不只是。我是影子。”我朝四周望去,什么都没有发现。只剩下一片死寂。也许真的是我的影子。
“为什么会让我现在找你?在我迷茫的时候。”我试着再问。“是你注意到了我,就像从前那样。”难以置信地,我的影子就在我眼前慢慢地缩小成了一个孩子的模样。我记起那是小时候的晚上在操场跑道上玩的场景。在两盏路灯之间,他出现在我面前,渐渐变小,随后被我超越,却又忽的出现在我前方的不远处。我紧撵着他,一圈又一圈,追赶着。那似乎是我第一次注意到他。
我面前的影子不断地转换,越来越快,我依稀认出他在演示我的成长,那些个我不断追求所谓荣誉的日子。可是那快速的切换中,我似乎察觉到他的愤怒与不屑。“这些日子里也有我的艰苦付出啊。”我对他喊道。他很平静:“那它留给了你什么?”我仔细地回想,却发现它们至今都呆在书架一角的文件夹里,静静地被时间侵蚀,到最后只剩下一个空壳。
“那我该怎么办?”
“你想知道影子存在真正的意义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影子,影子伴随着人们成长,从前人们常常对着影子思考,从影子中获得灵感从而充实自己的精神。但是现在,在人们的物质层面得到了很高程度的满足,却也因此迷失了自我。而他们无法和物质一致满足的精神,连同隐藏的情感一起被影子接纳。在他们遭遇挫折、陷入迷茫时,影子总会为他们打开彼此封闭的大门,让他们看到希望。”
“可是人们不能靠着影子来支撑啊!如果人们从影子那里疯狂地去追寻自己的过去,往往会忽视自己身边的人啊。”
“确实是这样。影子对人内心的保护会让他们的情感越发封闭。人们越沉浸其中,只会越难以逃离。影子帮助人们完成了自我归属,但人们也需要别人实现自己的社会意义。在人与人之间建立的联系,才是彼此理解的最基本的通道。”
“所以,你是想让我向前追随自己内心的愿望,和朋友一起。而不是仅仅止于自我的惆怅?”
“不然呢。”影子坦诚到,耸耸肩。这是我第一次注意到自己的影子和自己不同步。“该走了,”他继续说,“感谢你的时间。你该认识到,就像莎士比亚说的那样,只拥吻影子的人,最终也只会拥有幸福的幻影。”
我起身,向前走去。不经意间回头,发现长椅上那个黑色的我,正像幻影一般渐渐淡去。
前方,又是一盏路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