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炬悲歌行
如同浓墨的夜色里不见一颗星子,荦确山路上却有一列炬火明灭。我看见真正的猛士一腔孤勇、满腹热忱踏上“光荣的荆棘路”,哪怕前方是万丈高崖。
在智利,他的名字叫阿连德。这个目睹过太多人间疾苦的左派医生,决心用手术刀切除国家的病灶。无奈“离天堂太远,离美国太近”,面对包围着总统府的叛变者,他用一发朝着自己的子弹,燃成了永不熄灭的火焰;
在古巴,他的名字叫切格瓦拉。这个优渥家庭的叛逆子,一辈子追随着心中炽烈的光明,书写着“当一个旅人”的宿命;
在西非,他的名字叫桑卡拉。面对殖民阴影里一片凋敝的国土,身为一国之首的他毅然过起最清贫的生活,心中所愿惟最底层人民皆能承光开颜……
出师未捷身先死,无一例外。阅读这些悲剧英雄的生命时,我虔敬、感喟得无以复加。让我们感到悲剧的壮美并致以崇高敬意的,绝不只是身灭功败的结局。命运之路沁血啮骨的每一步,宏大交响激越悲楚的每一曲,都迸发出令人心折的永恒的光辉。
理想主义并不等同于不顾现实困窘。我以为,它意味着路途险阻也要夸父逐日,苦寒长夜之中点燃星火。比起世俗眼中的理智者,他们似乎少有明哲保身的考量,缺乏长袖善舞的能耐,只有在胸膛里强劲跳动的、永远燃烧的赤子之心。他们不屑于“未选择的路”,不屑于回首或是倒退,而是认准光明正道便一力求之。
他们传布火种的旅途是孤独的,离人群太过遥远。蝇营狗苟、为己谋利之辈不配与他们比肩,否则会污染空气;昏聩麻木、不知斗争之流远在他们之下,因为丧失了感知愤怒的心;阴险蛮横、胡作非为之人又恨又怕,因为看到了赤色的曙光席卷而来,带着似能摧毁旧秩序的澎湃力量。信念、想、爱,即是让他们奔走无悔的暗夜萤光。
并非所有人始终都是光明的信徒。霸权主义威胁,成功难以触及,荣华富贵利诱,宛如大浪淘沙。“吹尽狂沙始到金”,九死未悔,痴心未改的,方为这世界上最崇高、最纯粹的灵魂。他们的心灵,即是火与光的同义语。他们无法在他人的困难面前转过头去,想要与苦寒之人共享温暖的篝火;他们在黑暗中苦苦求索,只为“一唱雄鸡天下白”的光明遍彻。
踏上追光之旅,便意味着对世俗意义上的安稳和幸福弃置不顾,毅然掉头。这些“普罗米修斯”们,也会被失败的隐隐忧惧袭扰,信念之火却始终熊熊燃烧。他们身披耀眼光芒,走进人海,走进底层,走进时代的洪流,留名青史却不是刻意为之。血肉之躯,比肩神明。
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今天,我们重温光辉岁月,嗟叹无归命局,将理想主义的火与光痴痴追寻。如顾城在《巨星》中所写:“它燃尽了最后一簇,像礼花飘散天空,但光明并没有消逝,黑暗并没有得逞,一千条燃烧的银河,都继承了它的生命。”明亮炽烈的巨星会陨落,但它曾经来过。四宇茫茫,银河灿烂,光明必会赓续,火焰永不熄灭。
历史的余烬,感召我们为今朝,也为明日点燃星火。理想主义绝不只属于一个久已逝去的年代。流星划过历史的长空,迸发出摄人心魄的光明,沉睡的人们于是苏醒,于是纵放悲歌,擎炬前行。
看啊,在东方的一角,旭日喷薄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