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黑色的字被我带着狠劲刻在了雪白的纸上。
这是博尔赫斯的《另一次死亡》中的句子。
我叫小光,但可惜人不如其名,我从未邂逅过光亮。
"但愿长醉不愿醒",李白吟唱的诗句道出了千年后我的心声----不愿醒,不复醒,不能醒。
我来自一个单亲家庭,大大的屋子,小小的我和母亲,自是有些空荡,房子里总是冷的,冷的让人不愿意多说一句话。所以,我与母亲之间存在着一层厚障壁。房屋一间,彼此无言。
我在家庭生活中死亡。我没有幸福的家庭,所以我追寻家的灯火。
我喜欢和拥有美好家庭的人待在一起,看他们一家人的笑脸,是很有感染力的笑脸,仿佛连我一个外人也可以沾上一点家的烟火气,我在他们身上看见了我羡慕的家的光亮。
羡慕,更多的是愤懑。我认为家是我前行的动力,我依赖于我的家庭。现在,它支离破碎,我丧失了前进的动力。我也曾用泪水咆哮质问,为什么我没有家的光亮,为什么我生活在冰窟之中。我的灵魂在父母分别的那一刻起死亡,我的眼泪像水消失在水中,没有激起生活的一点波澜。日子久了,海枯石烂,泪被风干,伤已结痂,残缺家庭的伤口让我痛得麻木。
我也曾苦苦哀求,却不能让父母破镜重圆,我也曾努力争取,却换不来他们的一场见面。
他们铁了心不再相见,而我费了心地想去弥补家中的灯火。
还记得父亲临走前与我说,要好好学习,会有机会再见的。说罢,他走了,没有回头,没有挥手。
所以我发狠一般地学习想在这知识的海洋里乘风破浪,实现我的梦想。我像个风雨中赶路的人,看见眼前的一丝阳光,便拼了命地向前跑。我考到了单科第一,班级第一,年纪第一,而那个随口的承诺是那么不堪一击,我始终没能与父亲见上一面。
我在这风声鹤唳的十六七岁里,没有太多的故事,我用本该肆意张扬的时间去哀叹家中灯火的熄灭。无能为力。
可还是一个浑浑噩噩的白日,一个阳光灿烂到让我不敢相信的白日。
我依旧埋头于一堆堆书中,语文老师操着乡音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喋喋不休地与我们分享着心灵鸡汤。真没意思。我抬头瞥了他一眼,又埋头于手中的数学题里。"同学们,看啊,今天的阳光是多么明媚啊……"又来了,每日的借景抒情是语文课最重要的一部分。"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太阳呐,即使现在身处泥泞,但总会走出去的,实在不行就再使点劲,想要的总会来的……"闻言,心猛地一颤----这是我在语文课上喝到的第一碗暖我脾胃与心房的鸡汤。"是自己的太阳吗?"我反复呢喃,那早已干涸的泪水再次决堤。同桌慌张地问我怎么了,我破涕为笑,"没事啊,是今天的阳光太好,晃到眼睛了。"
我挣扎于家庭的泥潭,陷于过往的黑暗,我错把家里的灯火当作唯一的光亮,苦苦追寻生命中的那一抹光。但我从未擦干净身上的泥渍,也从未意识到我,即是自己的光。
生活的苦难磨炼出了我们的棱角,我们近乎偏执地想去战胜痛苦,迎接光亮。是的,在逆境中挣扎是必要的,但我们什么时候看见了我们的光芒呢?欧洲的文艺复兴肯定了人的价值,而为什么现在的我们却在不断地否定自己呢?
因为胸中藏着热爱,所以万物可爱。
家中的灯火其实从未熄灭,因为我依然在发光发热。
我叫小光,是邂逅光亮的光。
我野蛮生长,成为自己的太阳,成为我们家中的阳光。
我苦苦寻觅,其实兜兜转转找到了我自己。
划去那行力透纸背的字吧,重新添上一行:
"活着,像光照耀在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