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注意过影子吗?
无处不在,却总是稍纵即逝,你永远踩不住影子。但是影子又有时能引起全世界的围观,每次日食、月食不是都有成千上万人远赴重洋去追寻那投射在星球表面的巨大阴影?
太阳,我们太阳系中最大最亮的天体,从没见过影子。因为他自己实在是太亮太亮了,遮盖了所有阴影,难怪《浮士德》中有言“骄傲的福波斯(阿波罗),从不看阴影”。永远处于绚烂的光辉之中,乍听起来似乎很不错,但假如我们每个人也都亮如日光,那么这社会将会无法可想,人永远不能接近。尼采说他是太阳,只给予而不取得,我想给予也得看对方要不要才行。
让我们回到可爱的阴影中来。西方的油画,大多重视阴影。伦勃朗善用光影的魔术,将背景隐没在黑暗与阴影中,而只留下一束光,从画面的一侧射入。名画《厨房内部》那绝妙的阴影由用心脏磨碎制成的颜料绘就。
理解中国的水墨画并不很容易。至少有一个原因是中国的水墨画里没有影子的踪迹,影子哪去了呢?它融入了水墨的渲染与笔墨的触痕之中。
炎热的天气之下,阴影是天赐的珍宝。影子在“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谚语中起直接作用。但也许是人类对光的生性追求,走出了阴暗的穴居生活,在感觉上对影子避之唯恐不及。物理上的阴影令人害怕,胆小的人害怕走夜路,夜里窗帘上一动不动的影子犹如恶鬼的双手,但那其实只是一棵树。在童话里,壁橱与阁楼的阴暗处藏着可怖的妖魔。在中国古代的传说中,有种叫蜮的怪虫还能“含沙射影”,通过喷影子来伤害本体。心理上的阴影更令人惊怖,《格列佛游记》中影子甚至可以被用来压迫人民:巨大的飞岛的阴影,隔绝了阳光,也隔绝了生命。我们似乎看到,在一片昏暗中,有一只名叫“阴影”的恶兽正在肆虐人间。
于是人们开始反抗了。他们从天上,去地下取得了火种,燃起火焰、点亮灯光,阴影被慢慢驱逐开,被囚禁在两个光源之间残留的夹缝空间中去。但人们惊惧地发现,光越来越多,阴影却也紧随其后。当你有一面享受光明时,你的另一面必定浸没于阴影之中。阴影以这种方式,维护了自己的存在,似乎在叫嚣着,阴影永不灭亡。人们恼怒非常,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它说得对。
于是一切照旧,人们行走在光明之中,尽力不去看自己背后的紧跟着的阴影。阴影和光明从来就是一起的,没有光线,没有影子,有光线的地方就有影子。有影子的地方必然是因为有光线的存在。
阴影当仁不让的骄傲地宣称,是他成就了光明。因为没有阴影,哪里看得出光明?但是也请人们不要忘记:当你离高高的光源越来越近,你身后的影子总会越来越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