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课后我踏出校门,抬头瞄了一眼电子时钟,八点三十五分。八点多的校园慢慢黑下来,灯光的亮度同向外涌出的师生一样被削弱减少。同样是灯,街两侧的路灯却依然亮着暖色的光。我站在路口等红灯,望着那光与黑夜交错融合,在人们身侧诞生出影子。影子自脚后跟向斜后方延伸出去,形态细长,边缘规整。我脑中忽而没来由地冒出了这样一个概念——“影子是用来存放孤独的”。周围的人大都孤独地立着,像溶洞里一柱柱拔地而起的石笋;而他们身后的影子便被拉长扩大,直到能够容纳装下每个人质量不同大小不等的孤独之后,才会跟着他们的步伐,同他们一并前行。
大多数时候,影子的大小长短同孤独的规模刚好成正相关。例如诗中所道的“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傍晚太阳将落之时的影子长度最长,也最容易令我们滋生出孤独;正午时太阳直射,影子短小,在阳光的沐浴之下,孤独自然也会消退减半。还有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例子——坐地铁。乘客们或坐或站,用口罩将自己的脸颊遮掩,孤身一人,毫无任何形式的交流。此时车厢天花板上的照明灯照样为他们投下影子,奇怪的是这影子竟小得可怜,被人们踩在脚下,畏缩着团成一团。定睛一看,才发现每人手中都握着一部手机。乘客无一不低头垂眸,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停顿几秒,跳转到不同的页面,或者是点进下一个窗口。的确不会感到孤独,也自然不会产生大量的孤独等待去被存放。
以上的例子便能说明:孤独的规模是可以通过人为干预而进行调整的。人们也在尽己所能地采用各种手段去削弱,甚至抛却孤独。而影子就是最终呈现的结果。面对孤独,一万种人会有一万种应对方式。有些人喜欢以热闹冲淡孤独,比如邀请宾客聚会。像是《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所办的一场场奢靡派对。形形色色的面孔踩着夜色前去赴约,大量的影子汇在一起,影子扩大,孤独的浓度便相应地减少了;而有些人倾向于用忙碌麻痹自己,从而忘却孤独。不管手头上正干着怎样的事,只要大脑不停歇地运转,孤独便会慢上一步而追赶不来,这样一来也就无暇顾及身后的影子了。
但不管如何尝试,我们都不能完全除掉孤独。就像哪怕这地球上只剩下一丝光亮,也必定会产生影子一样。不管是热闹还是忙碌,对孤独的缓解仅仅是暂时性。派对总会结束,要做的事情总会做完,而这之后留下的是什么呢?只能是空虚,迷茫,无措,以及更深更难以摆脱的孤独。所以比起抛却和除去,我们更需要的,其实是存放孤独。或者说,看到它并知晓它的存在。每个人都需要合适剂量的孤独,因为孤独能使我们更加清醒和理智,更加善于思考和反省,从而规避掉盲目从大流的风险,为自己布下明确而合理的规划。这样一来,孤独就摇身一变,成了帮手,而不是避而不及的敌人。
下次感到孤独时,请回头看看自己的影子吧。尝试着把影子铺平展开,将孤独一一安放,并携着影子一同前行。然后我们便会发现,与我们并肩的不仅仅只是影子,还有阳光,天空,云朵,以及身旁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