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灯，不必亮
				      “叮铃铃-叮铃铃”一只脱了漆的旧式闹钟发出刺耳的铃声，没有暖意的阳光不安分的在他身上跳动。他在闹铃的吵闹中缓缓从床上起身，他习惯了安静却又习惯了铃声。他眯着眼，看了看窗外，喃喃到：“今天天气不错呢。”然后转向旁边，说：“唉，你这老太婆还不起床。”说完，轻轻地将她抱了起来，看着她脸上舒适惬意的笑容，他笑着说：“你呀，还是这么爱笑！”说着，用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带你去吃花街的玫瑰饼，去外边儿逛去。”说着他从床上拉过一件紫色棉袄给她披上，小声叨咕到：“可别着凉咯。”然后再拉过一件黑色的棉袄穿上。
她静静坐着，温柔地笑。
      来到街上，在一片车水马龙中他牵着她缓缓地走着。
      “今天还真热闹，花街那儿应该挺挤的。你可小心着点走啊。”说着将她拉近身边，生怕别人挤着了她。
     他抬头看着天，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
蔚蓝天上，几卷小云被风催促着跑。他低头看了看她，她正笑着，好似春天暖人的春风。就算美好的年华逝去了，又怎样呢！她在身边，就够了。
     今天啊，是真热闹。花街的各个店铺挤满了人，充满了此起彼伏的砍价声，孩子在人堆里跑来跑去，年轻的小情侣并排走着你侬我侬，放寒假的学生也在街上逛着，这店吃吃，那店瞧瞧…… 他拉着她小心地穿过人流，来到一家卖玫瑰饼的小店。
     “哟，陈伯来啦！”一个满头大汗，穿着沾着黄色饼屑的围裙的中年女人喊道。他笑着点了点头。那女人接着说：“一袋玫瑰饼是吧？马上来。”说着转身用红纸袋装了一袋玫瑰饼，递给了他。他笑着接过，然后递钱给那女人。那女人将他的手轻按住说：“陈伯，这看这快到大年三十了，这袋饼呢，就算我送您的了。”“这……”他回头看了看她，她正笑着。“那就谢谢了！”他将手收回。
     走出花街，他和她沿着马路缓缓走着。他将头侧过说：“走累了吧，咱去前头的湖景公园坐坐。”她微笑着。到了湖景公园，他找了张干净的石凳，用手拍了拍，与她坐下。又将红纸袋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个形状最好的饼递给她，自己随手再拿了一个。
     云儿轻轻地睡在蔚蓝的天上，缓缓地舒展着身子。风儿轻轻地吹着，无意撩拨着她的头发，他轻笑着，一面吃着玫瑰饼，一面去帮她理着发。
     晨光洒在棉衣上，黑棉衣和紫棉衣，就是幸福的样子。
     “咔嚓—咔嚓”旁边传来了拍照的声音，原来是一位妙龄姑娘正在用拍立得拍照。
“哟，小梅啊，这么早。”他说。那女孩快速回头，确认是他，便开心地跑了过来。小梅走过来，坐在石凳的扶手上，说：“陈伯这么早就出来买玫瑰饼啦。”他笑着不答。 
     小梅的脸忽然红了，手指也打起了圈圈，细声问：“陈伯，陈浩哥，什么时候回来？”他笑着看着小梅红了的脸，说：“我不知道嘞，亏你还念着那混小子。”小梅的嘴嘟了嘟。
    “小梅啊，给我和你陈婶拍张照吧。”他看着小梅说。“这……”小梅面露难色，但看着他期待的模样，点了点头。“那你们坐好，我，我开始拍喽。”小梅拿着相机的手却轻抖了起来，声音也有一丝微微的哽咽。“好了，拍好了，我先走了。”小梅将照片塞入陈伯手中便跑了。  
    “疯丫头，慢点跑！”他喊着，然后他举着那张照片看着，说：“这小梅，看，都把你给拍糊了。”他抚摸着那张照片，眼里不觉泛出泪水。
     “拍糊咯……”
     “咱俩除了结婚那次，后面再也没有拍过照了……”
     “跟着我也没过过什么好日子。处对象的时候跟你说结婚之后带你到处去玩，结果连咱这小破地方都没走完……”他低着头，看着照片，眼里闪着泪光，泪里尽是难过和悔恨。
     她在他旁边轻笑着，仿佛在说，这都不怪你，没事儿。
     耀眼的金光洒在黑棉衣和紫棉衣上，是年老回忆往事的模样……
    
    下午回到家，他瞅见家门口的行李箱，脸上不觉挂上了笑容。侧过头对着她说：“看！咱儿子回来了！”他快速地拿钥匙打开门，慢慢地把门拉开，她就在他旁边儿笑着。
     他缓缓进了门，拿起了两双拖鞋，却没抬头看儿子，边穿鞋边说：“回来了？”陈浩说：“爸，您回来了。”他穿好鞋，抬起头正色说：“回家你态度就这样！都不带跟你妈问好吗？”陈浩不答，紧咬着嘴唇。“这孩子，唉！”他走向陈浩，又看了看她，她还是那么笑着。“算了，你看……”他向陈浩招了招手，把照片塞给他，说：“你看，这小梅，拍个照把你妈都给拍糊了。”说着走向厨房。陈浩只是呆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张照片，眼里不禁闪起泪花。
     “你想吃点啥，跟我说，爸妈去给你做。”他打开冰箱，伸手去拿菜。陈浩只是低头，看着照片，不答。
     “在学校也不知道你吃的好不好，等回家了想吃些什么跟我们说，我们给你做，到了学校就吃不着了。”他一边拿着菜，一边说着，嘴边儿带着丝丝笑意。
     陈浩听见，把头低下，浑身剧烈的颤抖着。
    “爸，”陈浩微抬了抬头说。
    “怎么了？”他一边洗菜一边说。
    “我……我想吃红烧肉。”陈浩的嗓子哽住了。
    “我知道啦，早都准备好了喽！”说着拿了刀开始切菜。
    “对了，你这孩子今天怎么了？声音怎么那么沙哑？”他放下刀看着陈浩说。陈浩转过头，吸了吸鼻子，说：“没什么。”
    “你呀，从小就喜欢吃红烧肉，天天嚷着要你妈给你做，不给你就撒泼打滚……”他的声音伴着炒菜声，脸上洋溢着幸福，可陈浩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上菜喽！快给你妈装饭，我叫你妈过来。”他招呼着。
     “爸，你把，把……把妈的棉衣，放下吧……”陈浩的心好像被揪住，是那么难受那么难受。
他顿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说：“你，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不是你妈吗？”“爸！”陈浩吼到，“妈她已经走了！你醒醒吧！”他听着，心里一阵刺痛，眼前的灯不停晃动着，一切都在流动着。陈浩走来拉住他的手说：“爸，醒醒吧，妈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他猛地将陈浩的手甩开，一顿一顿地走向房间。
      黑暗的房间里，窗外闪烁着一颗星星的光芒。他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手里不停抚摸着她的照片，他望着窗外的那颗星，说：“这样挺好的吧，挺好吧……”
      忽然门边闯进一丝黄色的光，陈浩缓缓的走进门将门带上，坐在他的旁边。
      “爸，为什么不开灯？”
      他不答，只是抬头看着那颗星星，手里不停抚摸着她的照片。
      一段死寂后，他开口，说：“你妈跟着我就没过过好日子，年轻的时候忙，陪不了她……”说着，他哽咽起来，眼里的泪噙不住 ，掉了下来。“想着，到这年纪了，就能带着她玩玩了，没想到啊，她……她就……”他的泪不住的滴 ，声音低了又低。
      他深吸了吸鼻子，手颤颤地指着窗外的那颗星星，说：“开了灯就看不清了……年轻那会儿，你妈说等她去了就变成一颗星星，在天上看着我，照着我，让我的心里亮堂些……她也是傻，她去了，我心里还怎么亮堂……”他又低下头，棉裤上又多了几点深深的印痕。
      “可我也傻，我想死后也要变成一颗星星去天上找她。”他看向陈浩，“我和你妈妈一起照着你。现在啊，只有一颗星星，它不亮，那两颗不就亮了嘛……这样你就不用再想我们了，我们就陪在你身边，照着你，让你心里头啊，亮堂。”
     “爸！”陈浩哭喊着。
     “你啊，可不能像我一样……小梅是个好姑娘！”
     他将陈浩轻抱入怀里，用手轻怕着他。陈浩把头栽在他怀里，无声地哭着……
  
     几年后，陈浩坐在书房里看书，他看到一句话：我有群星在头上，唉，但是我屋里的小灯却没有点亮。他轻轻笑了，合上书，看着窗外的两颗星星。
     我有两颗星星在头上，但我屋里的小灯不必点亮。他们照着我，那光啊，是爱的光，这灯光又怎能比，这灯光又怎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