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火光晃荡,他躺在藤制的摇椅上,摇摇晃晃,好不悠闲。屋内没有开灯,只一旁的火炉安安静静地烧着,他眯了眯眼,往鼻梁上架了副略显笨重的老花镜,打扮成一副学问人的模样。年至八十虽没有带走他的一腔热忱,但却让他越来越嗜睡。藤椅轻摇,墙上的影儿也轻晃,忽而风过,影子便打起了颤,边上泛起阵阵涟漪,又让他念叨起那段斑驳的时光来。
他经历过最黑暗的时光。他的父亲死在了最后的国共战争中,战友们都说,他临死前都还攥着手中红旗紧紧不放,眼神明亮。他的母亲迫于生计,带着他四处流浪,最后死于病痛的折磨,他们无钱可医,也无医可寻,他们绝望了,那时正是新中国成立前的1949年。1949,他成了孤身一人,他咬咬牙,直起身板,地上的影儿也笔直。他发誓要妙手回春,治病救人。他想成为医生。
他最终如愿以偿,一袭白衣,年少轻狂,笔下书写的是药方,更是热忱的理想。他很清楚地知道,他救不了自己的母亲,但却可以救成千上万个“母亲”。他学识渊博,医术高明,有不少治愈的患者送过他锦旗,他全都小心翼翼地收好,他不会居功自傲,他知道“吾志尚在远方”。
他很喜欢一句话,叫身正影不斜。那天医院送入一个大出血的伤员,已经看不见血色了,其他人担心抢救失败影响名誉,躲的躲,跑的跑。只有他默默穿上了手术服,在手术室鏖战了两个小时,最终挽回了一条命。他一向认为,医生的本职就是该治病救人,名誉等等身外之物,有又何妨?无又何妨?
后来他收到了一封感谢信,信上有一句话他记得很清楚:“您是来自人间的星光,治好我的病疮。”他觉得不然,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新出的朝阳有着温暖的光,他背对着阳,盯着脚下的影儿出神。深邃又公正,他想这样形容它。有光才有影,他自认是做不了别人的光的,所以他想成为踏踏实实的影,成为一个人,一个社会,甚至是一个国家的底气。
2003年的非典严峻时期,和其他无数个白衣天使一样,他也行走在抗疫的浪潮中,他们是走向病毒的逆行者,鞠躬尽瘁,认真负责。每天戴着厚厚的几层口罩,睡眠时间大大压缩,冒着随时可能被感染的风险,一往无前,不犹豫,不退缩,硬生生开凿出一条通往光明的路来。他自诩平凡,用尽全力只为多留下一个人,然后实实在在过好自己平凡的一生。影深飒沓,不负年华。
他这样想着,脸上的皱纹挨挨挤挤,泛出明朗的笑意来,炉里的火仍安安静静地烧着,风停了,影子只巍然的立着。他伸出手,比了个最近流行的剪刀手来。火光透亮,照得一边的锦旗也泛出光来,就像他和更多的他们作为无数个影,斑驳却坚定,让整个国家阳光普照,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