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时光的想象
				 
  时光是什么？是繁茂又枯零了的枝？是青翠又哀黄了的叶？我想象着时光的模样。忽而记忆深处飘来一阵淡淡的香，又像是要去赶赴某个约定去得匆匆，是你啊，时光。
  深秋是一片枯黄的，阴冷的天气，单一的色调，与木槿魂牵梦萦的六月阳光完全不同。孤寂的钟楼在夕阳斜射下现出落寞的身影，几只寒鸦立在枝头，傻傻的望着落叶，不时会用沙哑的喉咙叫几声。一阵寒风呼啸而过，伴随着寒风的是天上掉下的泪珠，飘在脸上冷的彻骨。与世界格格不入的老屋子里，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门，颤悠悠地夹起一叶青菜，哆嗦着放入对面的白色瓷碗中，腾腾的热气散入空中，似白雾弥漫，朦胧中，她的眼角似乎溢出了一点泪花。他从灰色大衣口袋中翻出一朵已经有些焉了的小雏菊，垂下的乳白花瓣中缀着黄色的星星点点依旧鲜活明亮。“老婆子，瞧，我带来了……看腻了？明儿保证再给你带个不重样的，没骗你……你先吃吧，么要等菜凉了吃了闹肚子哟……”寒风偷偷将这话听了去，又溜进屋里裹挟出温热的馨香，暖了冻结了的时光。
  在熙熙攘攘的热闹春节中，拥挤狭窄的小屋里坐满了人，只有爷爷身边空了一个座。空落着的椅子面前白瓷碗中的白米饭却盛得满满当当，爷爷乐呵呵的笑着，招呼着我们“吃吧吃吧！老婆子许是忙碌又误了时间……回头再给她热一热”“奶奶不是已经……”妈妈连忙捂住了我的嘴“嘘，奶奶一直陪着爷爷呢！”逾时几年，我又长大了许多，再问起奶奶与爷爷的过往，爷爷从一片开遍小雏菊的田地中抬起了头，揩了揩脸上的汗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怔怔地凝视着鲜嫩洁白的雏菊，带着我钻入了尘封的时光中。
  阳光似流水氤氲着清冷的香气，流淌过绽放花朵的枝头，在最高处蓦然而下，蜿蜒盘旋却又长久不息。爷爷奶奶相爱在一个春暖花开的美好季节，奶奶年轻时长得秀气，脸蛋儿白净，手艺活做得也细巧。不说这方圆百里，这周遭一个村里奶奶的追求者就占了一半。当时匆匆赶去学校的爷爷，撞见了坐在门前绣花的奶奶，阳光洒落在她的身旁、脸上，轻盈地跳跃着，溅起阵阵光晕。奶奶绣着一朵小雏菊，没有绿叶的陪衬，雪白的瓣之间夹着细黄的蕊，没有浓艳的颜色，挺拔的身姿，却又让人移不开目光，那一刻，时光好像成了一个疲惫的老人，只想走的慢一点，再慢一点。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爷爷牢牢记住了那在水一方的伊人，每每在清晨赶往学校的路上，都带上一朵雏菊，轻放在那扇白门前，然后风似的跑开，“哎！别跑，这些天的花都是你送的？”奶奶叫住了爷爷。
   “为什么要给我送小雏菊呀？”“像……像你，好看”
  “哈哈，你是第一个送我花的人”
  “喜欢吗？喜欢的话，年年春天日日都送。”
  穷教书的爷爷娶了奶奶，奶奶穿上的布衣，提起了水桶，扛起了锄头，汗湿了衣襟。
  爷爷在每年春日还是会日日带给奶奶一朵小雏菊。斜斜地插在奶奶头上，“你怎么净会送小雏菊呀？每次还只送这么一朵。”奶奶会笑着嗔怪爷爷。“好看，像你。”爷爷只会说这么一句，边说边将沾有泥泞的脚往后藏了藏。
  “跟着我，苦了你了”奶奶总是听到爷爷低声的呢喃，“你愁什么？好好教你的书，跟着你，我乐意”奶奶还是会笑着嗔怪爷爷，含着微恼的眼神中满是对爷爷的爱意。
  不知谁的鬓角先偷偷白了，爷爷奶奶脸上也长出了细小的皱纹，都说岁月不饶人，但我想，也许时光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只是他们笑着漾出了时光。
  爷爷会用省下来的钱为奶奶买一身白净衣裙。爷爷会一遍遍的热饭，等着在田耕种回来的奶奶。爷爷会背着奶奶寻一处园地，在八九月种下雏菊种子，悉心照料，等待来年的花开。奶奶则会打理好家中一切事务，告诉爷爷，家中一切放心。爷爷奶奶交握着双手，带着小雏菊的花香缓缓的彳亍在黄昏小径 ，静静等待后面赶来的时光。
  有一天，奶奶累了，睡在雪白在床上，插着呼吸机，一如爷爷初见奶奶时恬静的模样。医生告诉爷爷，奶奶大限已到，再撑下去也只会难受。第二天早上，赶去妈妈看见爷爷通红着双眼，紧握着奶奶的手微微颤抖着，氧气罩落在在奶奶的枕边，奶奶的头上斜插着一朵雏菊花，恬静的笑着。
  奶奶走了，走在爷爷的身边。走在花开最盛的季节，走在小雏菊的簇拥下。
  在那日晚上，一向不善言辞的爷爷却陪着奶奶唠了很久，虽然奶奶不回答他，“老婆子，你疼不疼呀”“老婆子，别怕呀，我陪着你呀”“老婆子花又开了，你看我给你带了，给你带上，好不好？你带着好看”“老婆子，我爱你……”奶奶笑了，爷爷的眼角却流出了两行晶莹的泪，旁边一起陪着爷爷的时光也细不可闻的抽噎了一下。
  爷爷说，奶奶其实没走，一直陪着他呢，只是她害羞，怕别人看见。爷爷还说，讲出他和奶奶的曾经是怕我们真的会忘了奶奶“老婆子一个人会怕啊，多个人念着总是好的。你一定要帮爷爷记着奶奶啊！”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 爷爷，你知道小雏菊的花语是隐秘的爱吗？当时送给奶奶是不是在偷偷表白啊？”
 “ 不知道，当时我就是觉得好看，配她。”
  “那你为什么每次只送一朵？”
 “ 因为我这一生只够爱她一个。”
   爷爷不再言语，又低下头，侍弄着那些已经盛开的小雏菊，就像在轻轻抚弄奶奶的鬓发。
  当春日来临，当听见爷爷日复一日的痴痴梦呓，关于时光的想象，便有了定义。时光就是要去赶赴的约定，就是爷爷至死不渝的守候和不善言辞的爱意，也是盛开在爷爷奶奶心间永不枯萎的那朵小雏菊。其实，我们也都可以成为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