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腰,双手死死抓住联系他与地面的铁杖。
“瑞达!”布恩斯的声音透过重重风雪传来,几乎要消失不见,“我们没法再向上了!一切结束了!认清事实吧!我们没有办法……”
他像没有听见,或许是真的没听见--原谅这个可怜的人吧,他的听力早已被刀似的风残害的所剩无几。视线渐渐模糊,他的双腿再也无法动弹。
忽然,凄冽的风声里传来了更加凄冽的吼声:“跟我走!你的时间到尽头了!”
是死神,这个戴着黑兜帽的可恶家伙,从他出发起,跟着他穿过由无数毒虫蛇蝎组成的密林,游过巨鲨的餐盘,度过泛着黑泡的沼泽--他无数的同伴丧身于那里。
在他第一次遇见死神时,他还是和颜悦色的,狰狞的脸被黑袍隐去大半,只露出一节下巴,他张着嘴,扯出熟练丑陋的笑容:“孩子,跟我走吧,时间到了。”
他是怎么做的?哦,他一把扯下佩刀,对着黑影狠狠刺去。黑影散开,他从混沌中清醒,布恩斯已经把他的黑血放干,腿上有了一个大大的疤痕--他视它为荣誉的象征。
在这个压抑的时代,古地球成为遥远的过去,一次突如其来的入侵粉碎了人类所有的骄傲--他们曾经认为自己是宇宙的主宰。入侵者称自己为“神”,他们毫不留情的划分一切光与雨水,剥夺了一切,甚至连土壤也被他们夺走,只留下少的可怜的一点。存活成了问题,沦落为低等的人类百年来生活在黑暗中,依靠卌--这种光的低劣的替代品存过。经过无数次探索发现一条传说之路。它经过五十万千米,联通海底与天堂,“神”无法干预。传言中,走过它,拿到圣坛中央的光与火,“神”被天罚,人类崛起,一切重头,光辉将重新撒到这片土地上。
他的父亲,祖父,高祖父,都是这片土地上最勇猛的战士,他们都如他一般带领人类的英雄闯这条路,而又都无一例外的带着荣耀闭上双眼。
而如今,他也要走这条路。
他相信,自己能完成父亲,祖父,他的祖祖辈辈未完成的遗愿,能为人类带去光辉。
啊!那团火!在他心里炽热的烧着!
他从未见过火的模样,却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知道了他的美好。它带来光明,带来希望,能斩破黑暗,冲破这沉闷的世界。
猛的,他睁开双眼,朝着那团黑影吼道:“不!没完!”
双腿突然有了力气,他重又像虫一样向前蠕动。伙伴已经被他落在身后很远,有些在雪地中完成了他一生的使命。整片黑暗里的白,只有他一个暗点在动。
衣服被雪水浸湿--
他想起了家乡所有人惨白的皮肤和因缺少光而肆虐在整片大陆上的传染病
手套早已丢失,他的手冻得发紫--
他想起了祖祖辈辈流传的英雄的故事。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尽数裂开,血在流失,体温在下降--
他想起人们虔诚的祈祷,但只能卑微的对着“神”的方向。
忽然,风雪停止了,他感受到温暖,来自身前。他知道,这是光。
他已经快不能动弹了,恍惚间他看见未来,阳光重新洒满大地,人们欢欣鼓舞,“神”被驱逐,人类重新成为命运的主宰,但学会了谦卑。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周身划开口子,让真理之光散出去,驱赶狂妄,让这片土地重回安宁。
“也许再过千万年他们又重新变得自大了”,他想,“但又有什么所谓呢,总有像我一样的人。”
人类不会灭亡,不会被打败。这是他确定的。
他在原地默默等着,等着死神来把他带走,他已经调整好心态,准备用最亲切的语调欢迎这位老朋友。
但到最后,他也没有等到,只是在原地自己闭上了双眼--他可能忘了,死神也被驱逐出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