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联想
影子,就像是另一种形式的我们自己。它提醒着我们,不要忘记在一个沉郁的黑色的世界里,还生活着一个人,它既是你人生一幕幕戏剧的观众,也是那个在角落里最不惹眼的参与者。
(一)
或许对于黑暗的恐惧从人类诞生起就深深地铭刻在人类的基因中。我们在城市高大的建筑群落中点缀起或昏黄或明亮的灯光,正如同千万年前在幽暗的丛林里升起呼朋引伴的篝火。
光明显得既仁慈又残忍。它把恐惧驱散,却不消灭黑暗。只要人们低下头去就会发现,在人与光的合作中,黑暗,它重生了。
它成了影子。
(二)
影子最诚实,影子最虚伪。
影子从不在乎黑洞洞的躯体上是否应该有些细节,它忠实于轮廓。
但是只要人,或光改变了自己,变动了相对位置,影子的忠诚,就变得值得商榷。
虽然它本质虚空,但它展现出了一种比一团橡皮泥的形变更锐利的能力;虽然它色彩单调,但不妨碍它在一片漆黑的边缘,呈现隐约的渐变。
它依然是诚实的。因为它选择了“诚实”,所以显得虚假而愚蠢。
因为它的愚蠢,而显出了某种聪明。
(三)
我想每个人,都曾在某个黑而寂的夜里走过一盏灯。它有老旧而布满尘埃的灯罩,它高悬于灯杆之上,显出平淡而冷漠的热情。
我看着灯越来越近,我的影子越来越矮小,但我的心情显得越来越明快;然后灯光正正抚过我的头顶,只此一瞬。
我离它便越来越远。
我的心不可抑止地产生一种失落;我的影子越来越高大。我失落,但我并不悲伤,因为我相信前方永远还有一盏灯,我在继续期待遇见;因为直到我看见家的永恒的、醉人的、温和的灯光前,还有无数盏灯期待遇见。
我的影子很明白我的心思。它用它的方式来避免一份伤情。
它越高大,越模糊,最后,散在无边的黑暗里。待与光明重逢——就像春天的枯枝经历的那样——它从我的脚底忽的冒出来。
一切从头开始。
(四)
影子,似乎天生带着悲情的意味;而光明则永远热烈、喜悦。
但是光永远不能离开影。因为影把光虚幻飘渺的一切,都变得厚重而深沉。
你曾见过吗——透过黑压压的云层,光束把世间一切事物变得美丽而圣洁;你能想象吗——冷月高悬,湖面一片清波,江边花树下,那古时的画舫闲适地飘着,显得沉静而温柔。
天光云影,是壮美的豪情;月色花影,是幽微的小意。
光影,光影。
无影无光,有光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