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林立着无数楼阁,眼望棂框,秋城茫茫,四虚黯淡,却依旧渴望追寻那一束光辙。
我等到一片寂寂,披衣而起,携带上布满尘埃的琴瑟,坐岸观江——轻飔和溦雨,汤汤的潏浪,那是别离人在扬镳时溢出的泪水,咸而辛酸。淡墨的山雾缭绕,红湿的长栈,泛白的蒹葭,在更迭笼罩的昏愦下越发失色。天空中凝聚着荫蔽的飞霰,无约一丝光芒。
窃窃地叹息,踮起脚尖,向蒙蒙的遍地阑珊中眺去,一切恰好似从汪洋底浮现而出的失落,不见曾经莺歌燕舞的晴空,不见曾经葳蕤绽放的涩果,亦不见曾经山盟海誓的激情,别有孤山飘雪,孤鸿蹁跹,清零殆尽。
我百感交集地拨动了琴弦,但愿它化为熟悉的光点,捎去昨天的喜怒哀乐及今天的思念期盼,送予同我一样无奈的人们——他们也许是幽深小巷上的彷徨,是枯藤憩椅上的呆滞,是阴冷书桌前的凝视罢!
万物有如在凭吊,唯有调子在潜滋暗长,细腻模糊,频频促促,不绝如缕,哀音似诉……
琴乐催漏,金虯呜咽,雪泥鸿爪虚与委蛇地摇落忽现——着眼世间万千,不及当年的笑颜,他叹惋过往,洒染着笔迹;她憧憬远方,默数着初秋,只今却如徂川一般消逝,泡沫一般破碎在消亡的梦中,任凭泛滥那剩下的弥留似的寒锈,宁愿埋没在曩昔星辰密布的夜晚,嗟呼记忆的残墟无人来收。
我终拨了琴弦,倏地,苇荡拂摆,烟敛云收,遥山邈远,流层悄然挪动,欹斜的光线意欲破壳而出,融化每个苦苦翘首以盼的眸瞳,折射出真实的思维,映现出精神深处的一盏清欢,盘旋点燃整个城市,销匿余愁。
琴乐在近处戛然而止,琴乐在远处绕梁三日,岸芷汀兰为之岑蔚,沉鱼落雁为之动容,潇浦洞庭为之流变。苍穹之上,云翳翻转,光,势如破竹般覆盖这个芦花似雪,泥水如金的世界,又蜕变为洁净如橙的飘带,悠然地舞动,风华涅槃。
渐渐,纸扇静荡云绥,暖风席卷晴微,江畔晦明不定的翠丘阴壑,阔断半空阴雨,半空佳画,含泪追寻的那束光在此刻竟与我不期而遇,急遽蔓延,替代沉寂之灰蒙与悲哭之琴曲。
一派泱泱秋水,惨淡古城望眼已穿——他们同我一样,面向光芒,投以安慰,真诚,纯朴的目光,眼角似笑,膺泛涟漪,迫切的渴望令天涯一衣带水,我们拥有共同的言语和情感,无视时空聆听心声,轻轻招手,吹飐的袖口如柳;缓缓微笑,浅霁的青春无垢。四方全然是激扬迸溅,不可阻挡的光,百束千束万束,是线弦管麇集,奏彻泠歌悠然;是入律灵吹,驱散暮霭纵横;是杂芜缤纷,惊艳多情世间,恰晚舟系栏,疏草连原,豗岩拍岸,星河循轨,扩大为无恙的永恒的邂逅。
呜呼!苍山终有负雪,黯淡终会停歇,去追寻,又邂逅,那光昼——那来自天际与内心深处的温柔,便不再有离别后的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