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组别 班级 姓名 指导老师 赛区
高中组 0 闫炫辰 陈敦贤 河南
时间:2021-11-21 点击量:315 推荐量:0 评论数:
				

影子的联想

一 亲爱的茜: 我们终于到都柏林了。从北京出发的时候你不在编辑部,所以我和凯文就先去机场,想着到了地方再同你说。原计划是飞直达,差不多十一个小时,但票买得太迟,不等退票就只能订布鲁塞尔的转机。我们八点出头上的飞机,到都柏林大约下午一点,凯文在当地的朋友接到我们,顺便拉去他家吃饭。所以说虽然爱尔兰独立了,但还有很多地方和英国一样,比如说饭菜——也许叫鱼肉土豆宴更合适——几乎都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让我不禁怀疑是不是在烹饪中途偷偷换了食材。对了,他们甚至用薯条搅溏心蛋吃,我这一生最痛恨溏心蛋,差点就索性不吃了。之后就是闲逛、休息,吸气呼气。现在我们在酒店里,行李已经收拾完毕,凯文睡着了,而我一边写采访大纲一边写这封e-mail。你知道的,一心两用是我的特色。我在逛街的时候也一并拍了许多照片,写完一起传给你。 刚从北京来到这边,感觉的确很不一样。我们的住所还算是处在比较繁华的地段,但人来人往不算密集,俨然是人少地多的快乐,发展中国家还暂时无法领受。我听那位朋友说在爱尔兰下雨从不打伞,在肆虐的西风面前伞几乎是个累赘,看来辛辛苦苦背来的两把英伦风大伞是毫无用武之地了,倒还不如典当了换一顿健力士酒炖牛肉吃。换个环境生活虽然很有新鲜感,但终究是不方便的,所以我不是一个多么热衷于旅游的人。还记得大学刚毕业那年吗?我们本来打算一起去杭州的,结果你突然有事,我就一个人坐着火车啃着火腿肠吭哧吭哧跑到一千多公里之外,硬卧上听南北的方言来来往往。到站后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就拖着行李箱等出租车。当时的太阳即将沉没,仅有的光穿过“杭州站”的红字招牌把我的影子拖到马路对面,然后一辆又一辆的车就碾过去,影子断断续续。我拍张照片给你看,但你一直没有回,知道两天后你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当然,我写这些东西不是出于什么追溯痛苦的目的;我们之间远远不需要,我也深知我远远比你更爱爽约。实际上,我只是看到了影子。都柏林真的是常常阴翳,我和凯文在街上乱走的时候影子老是被云层剥削到薄薄一层,软绵绵地瘫在地上。说来奇怪,我竟然一点也不倒时差,倒是凯文已经困得行状走肉,我就让他先回去。他走后两摊影子变为一摊,晦明变化,我踩着影子走成猫步。你说影子是不是在童心下格外值得怜爱?至少在我小时候它就像,不对,应该是她;她就像另一个人,而不是我的附属;我们合在一起才是“蒋苒”,失去那一部分都要流血。我现在皮肤不算白皙,很大部分也是小时心理的缘故:因为担心她会在黑暗里受伤,我绝对不允许影子和其他阴影重叠,所以我毫无保留地沐浴在太阳光下以保持完整。长大后不知不觉中影子就趋于衰老了,我也不常看她,但我还爱她。这一次来都柏林让我重新拾起意志:这里的楼房比北京低矮不少,她可以免受遮蔽之苦,松松哭一场了。 我想到哪里就写到哪里,你总不至于突然将我的胡言乱语一齐都公开发表吧。那最后就来个总而言之。我和凯文顺利抵达都柏林,这里环境很好但饭不好吃。虽然有些不便利,但我们已经开始准备采访,工作想必顺利。另外,都柏林的影子勾引出了我的童心,让我絮絮打了些字。这些大概就是全部,因为我正用鼠标点击大纲文档的保存键。回见。XOXO. 你的,蒋苒。 二 亲爱的苒: 你们竟然又一声不吭地走了,而我给你们订的蛋糕又白费了,你喜欢的蓝莓味和凯文喜欢的芒果味。收到你的邮件至少让我安心一些,看你写信天马行空的样子,就知道是的确不困。但是还是希望下一次出发前你能给我打个电话,若不想打电话总可以发个微信;自己吃掉两个蛋糕完全超过了我的代谢,我会发胖的! 我看到你说影子,像是给我的神经开闸。你肯定读过村上春树的那本《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还记得主角把影子切下来的那一幕吗?我一下子就想到那里去了。太巧妙了。我们的身子也似乎是被巧妙地切开了,关进了看门人的小屋里,然后我们在小镇度日,去等影子和心一起死掉。所以影子就和心血肉相连了,降落到地面的时候不可遮盖。踩着影子走路,那不就正像小时候走马路牙子!你看,你已经完全变成小孩子了! 所以世界总把童心比作奢饰品——这点你说的固然无错——但很少有人触碰影子。今天从公司回家的时候我看见西边那个小广场,一堆堆的树丛彻底把影子砌成巨大,你在那里一定能听见重叠部分的痛呼。实在是有些急功近利了。再想一想吧,地球上总有一半是另一半的影子,比如现在北京的深夜大抵是都柏林的影子,这样念起来就很美。也许有童心的人才能长出影子吧,而影子又不是像威士忌那样能保存很久。今天我和侯希见面,他定了一家西餐厅,在郊区一所学校旁边,建筑盖得很低,阳光足以斜射过来。我在停车场细细看了,的确有很多人失去了他们的影子。有的胖到膨胀,连带着影子也鼓起飞到半空不知道什么地方去;有的走得太快,影子就被他不留情地甩到后面;还有几个女郎浓妆艳抹,片刻就坐上不知道谁的车,声色远远传不过来。直到侯希过来我还在读影子,读完别人的读他的,接着读我自己的。还好我们的影子只是稍微褪色,再写几部童话也许还可挽救,那些人怕是要如同缺一条腿走完半生,令人唏嘘。 我终于发现自己一直很难在失去和守护之间达到平衡,不论是影子还是什么,都像在小时候玩弹珠机一样什么时候投进去一些,再等待它们被吐出来,往往输掉准备买冰棍的钱。今天我和侯希在那个餐厅聊了一些文学,他问我卡拉马佐夫兄弟,我竟然完全忘掉了他们叫什么,这还是从来没有的事情,立刻引起了我的恐慌。你可能在朋友圈看到了——没看到就等读完了信再去看,今天莫名其妙的有很多人在转发张爱玲的经典语录,原来是什么改编电影的放映,然而我也分不清哪些公众号是绝对的扯淡,明明我在大学就早早读遍了她。这种遗忘常常散落在我生活的很多地方,也许我和你胡说八道时就从大脑皮层失去了什么价值。我差点在侯希面前哭出来,还好有红酒杯能稍微遮住我的眼睛。你是一直都童言童语的,能在异国他乡比本地人男友还精神,所以我也一直羡慕你,渴望你能给我一些刺激:现在你和我说影子,我真的太爱你了。你的幽幽传过来的电子词句简直要把我打醒,我终于知道自己的病状——天天吃牛排是会在精神上衰老的。我也不要吃溏心蛋,最好吃两面煎得有点焦的那种。 关于杭州,我现在想想也还觉得抱歉。也许在你们回来之后可以一起再去一遍?故地重游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下一次来信可以同我讲一讲。然后就是采访的事,我觉得德里克老先生肯定会喜欢你,这一次你甚至可以问一问他的影子。德里克对合得来的人说话会多一些也顺耳一些。之前那个小陈不就是因为斗胆问他的婚姻被骂得狗血喷头么!有点名气的作家性格肯定不会和一般人一样平抑的,这些大家都知道。 我和侯希分开后又在家喝了点啤酒,现在实在头痛,天也快亮,那就到这里吧。你收到的时候也该睡觉了,晚安好梦。XOXO. 你的,苏茜。 三 亲爱的茜: 可以说是不巧,我昨天睡得格外早。凯文在旁边轻轻地打鼾,我并没有兴趣在网上查什么风景名胜,这家伙当我导游也足够了,索性也直接睡去,于是没看到邮箱里面的新消息。所以说电子信件和纸质信件比,差就差在不能佯装早已经写好回信但是物流太慢的骄慢样子,忽视即为忽视。早上出发也急促,坐到车上才发现有来不及回的留言,只能先在皮座椅上看一遍;现在我们从德里克的小公寓回来,就悠哉游哉窝住再打字给你。有错别字你别介意,我刚才没带手套,摸哪里都冰冰的,怕是要抖上一会儿。 德里克确实是很有个性的人,这点你说的很对。不知道你见过没,他比上次小陈采访的时候瘦了很多,棕色的瞳更像一只猫了,说话时颧骨也会颤颤地动,盯着你看的时候眼珠要把眼皮朝你丢过来。旧夹克旧衬衫旧西裤旧皮鞋,领带倒是新的,和凯文差不多高,语速极快,如果没有录音笔我恐怕真的难把所有东西记下来。到地方他先给我们倒茶,然后打量我俩,眼神不谓友善,后面才放松下来,不知道是对我朝天的素面还是凯文掉色的牛仔裤满意。 也许你可以猜一猜我问的第一个问题。当然有特殊的地方;与其说特殊不如说奇怪,或者异常。我问他,爱尔兰风好大啊,把影子吹跑了怎么办?凯文要被我惊死了,这哪里是记者问的东西,倒像是小孩子听完绘本缠着妈妈不睡觉。这也不怪他,他毕竟不知道我们每天对着屏幕在说什么不合常规。德里克终于可以算是对我感兴趣了,他笑到手指从茶托颠出:“什么嘛,你还能看到影子,这点了不起!”语气是感叹句,我绝对没听错,因为这是他整个上午语速最慢的一句话。 影子是什么呢?凯文在德里克上厕所的时候偷偷问我,我们聊了一个小时的影子。德里克觉得青藏的影子最美,他只去过那里一次。“我从布达拉宫出来的时候影子顷刻被阳光释放,深深嵌到砖瓦之间,浓墨重彩就像是刀刻的剑眉。我当时离窒息只差一步。”德里克把夹克脱下放在旁边的椅子上,“从此我对影子就有了不一样的情愫,按你们中国人作比,大概是赤红的那种地位,都够抽象和不得不见。影子,自然是越浓越好,但是淡得恰到好处也足够欣赏,比如都柏林。人少影不挤,有风也能稳稳扎在人的脚跟。虽然有时候云会起来,影子也不至于落寞,街两边还款款留着缝隙呢,这种程度的遮挡不会伤筋动骨。所以,你懂了吗?”我朝他点头,凯文的表情更困惑了,我们是在他面前光明正大对生活的暗号。所以影子是什么啊。我笑着读他的唇语,回应也不出声:“Love you.” 有些时候我觉得德里克和你很像,有些时候又幻化成了我。像因为一处影子就写出一本书,这是你可以干出来的事情;但是把所有影子合在一起讲散文,那是我的平常。我细细读过了你的痛处,然而那也是属于我的。对我而言,这一切就是摩擦力极大的滑滑梯,我们需要忍受极大的、下滑的痛苦,那种痛苦自从我们踏上它的阶梯就注定出现,也是因为那种痛苦我们得以共情。杭州我虽然不想再去,但是过往的游历还是有些用处的。我从火车站离开,住在青年旅馆,吃旅馆下面的小店,酥油饼和牛肉羹好吃过了店面。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去了西湖,在柳树下面看断桥。太阳冒出的时候我在发呆,陷入朦胧的水色之间做一个梦,惊醒的时候就看见了断桥的倒影——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影子不该只是黑色的模糊图像,新的载体下什么都能斑斓。所以,我们之间的任何一个都不该因为摩擦力哭泣,我们至少是完整的,身心不至于割离;只要掠起一捧水,你甚至可以看清自己嘴角的痣。你的痣太美了。侯希老是带你吃西餐,我猜是有点私心,毕竟连我都想看那颗痣沾染红色的酱料后在烛光下发亮的样子,想必是谁都能被美到心颤。 所以请你们放心吧,一切都格外顺利,我的影子也活蹦乱跳的。我们在拜访德里克之前路过了一家花店,看到好大一束凤尾兰包在紫红色的纸里,白色的花从中间隆起,堆叠却没有尖锐之意。问了问老板,中国也可以养,养在家里一定好看。那杭州还是不要去了,不然你就帮我先买一盆凤尾兰,等我回去后再搬去。就写到这里,准备先在都柏林和凯文的朋友们玩上一两天,到公司再好好聊,德里克可真是不得了的小老头。替我向侯希问好。XOXO. 你的,蒋苒。 四 蒋苒把书合上,压住边角塞进斜挎包,B5的大小有点吃力。现在只等飞机停稳。凯文花了点时间把剩下的猪扒饭套餐吃完,擦完嘴领着纸巾不知道扔到哪里,蒋苒就捞过来和饭盒一起交给空姐。座椅前面的兜网里有不认识的时尚杂志,她拿过来翻了翻,果然看不懂,只是觉得有一张的女模特身形修长,影子也拖得干净利落。 随着滑轮转速的慢慢下降,一股气鸣声从客舱周围响起,空姐们慢慢站起身,凑到出口的前面准备出舱服务。后面的小朋友又兴奋起来了,估计刚刚睡醒,对着蒋苒的座椅拳打脚踢,如果取下安全带估计力度会更大。 “终于回来了,在都柏林都快困死了。”凯文在旁边感慨,也凑过来看杂志:“这个模特好像在爱尔兰挺有名的,大展基本上都有她。” “是吗?”蒋苒往后翻翻,是模特的特写,确实是很高级的那种长相,但是影子完全看不见了。合上书时兴致缺缺。 明天和苏茜一起吃火锅也叫上侯希吧,毕竟还没见过,只有听闻。但是不知道天天吃西餐的这位愿不愿意去火锅店吃一顿香汗。凯文就不在考虑之列,中餐他不挑的,换下的衣服也是蒋苒洗。 飞机终于打开了舱门,冷空气隐隐约约传到了后面的座位。他们两个暂时坐在位子上不动,只看人流向出口涌动。手表的指针在表盘上投下了不深不浅的阴影,也随着时间的变化走动。 “走吧。“ 凯文取下头上的行李箱,朝她笑了笑。机组成员对外国长相见怪不怪,只说几声先生女士再见,笑容满面地挥了挥手,送走最后的两名乘客。 “我还是想问,你和那个德里克说的影子到底是什么?“ 蒋苒回头看了他一眼,睫毛很安静地上翘,摆出思考的面部。“是什么呢?你就当它是你的小弟好了,你干什么它就干什么。”然后再转回去。“赶紧走吧,茜茜还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