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金色五角星纽扣被大风卷起,飞到屋外的小巷中,金色的丝线被染上了尘埃。
萧条的小巷中歪歪斜斜地立着两排破败的房屋,空无一人的小巷李氤氲着铁锈味。我走下台阶,刚捡起那枚纽扣,只觉领口一紧,双脚便离了地。身后是神色张皇的阿娘,她说道:“不是叫你不要出去吗?”她一边厉声训斥着我,一边伸着脑袋警惕地向门外左右张望,关紧大门。我小尾巴似得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又开始一针一线的绣着那些无聊的图案。
阿娘原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可是辛亥革命后,官匪抢了他们的土地,苛税又断了他们的财路,于是乎现在我们家就只能靠阿爹种菜和阿娘做女工来维持生计了。
当太阳懒懒地倚向西天,阿爹回来了。他扛着扁担,身后扬起尘沙,要是下点雨,就可以直接种菜栽花了。吃饭时,阿爹紧锁着眉头:“什么都没卖出去,街上到处都是洋人和国民党的官兵。他们什么都不给,看上什么就直接抢。回来的路上我还揍了一个正在欺负百姓的洋人。”阿娘听了也满脸愁容,叹了声气却也只能说:“以后出去小心些,别找事……”剩下的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
后来的某一天,阿爹喜笑颜开的走进家门,身后还跟着许多我不认识的叔伯。他们一行人叫上了阿娘在屋内谈话,打发我一人在院子里玩。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参星已满,玉蟾已滚圆,他们也终于从屋中出来。
阿爹唤我进去,将我抱到他腿上,问:“丫头,知道这是什么吗?”我看着他手中的五角星,歪着头说:“五角星纽扣!”
“哈哈……”他大笑两声,抬头对上满脸忧虑的阿娘说道:“是希望,是信仰。”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认真,确实眉眼带笑。我好像有许久都不曾见过阿爹如此高兴了。
从那之后,阿娘就只绣五角星。
是日黄昏,阿爹和几个大人带着一个满身是伤的男人冲进了主屋内,并嘱咐阿娘一定要守好门。就着月色,阿娘在院中绣起了未绣完的五角星,可是手法娴熟的阿娘却总是绣错,她的眼神也是那么的急促不安,时不时就要抬头盯一会儿紧闭着的门。大概一个时辰后,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走了出来,对着阿娘摇了摇头。那一夜,阿娘带着我睡在厨房里,阿爹和其他人在屋内议事。那晚阿娘很晚才睡觉,她挑了灯,接着绣线头外翻的五角星,只是这次里面没有塞纸条,而是在外面绣了一个名字。我问阿娘,这是什么?她没说话,只是望着我,眼中却是我看不懂的复杂。
春节将至,阿爹带着我出去采买年货,雪白的街上没有红妆素裹,没有鞭炮新桃,有的只是一片荒凉,还有……街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我大叫了一声,赶忙捂住眼睛,阿爹却在那里直直地站着,声音有些沉闷地说:“你知道阿爹的信仰是什么吗?”他摸了摸我的头,继续说“阿爹的信仰就是让这种事再不发生在这片土地上。”“哦,阿爹是扫大街的。”我有点小得意的望着他,他轻轻一笑道:“嗯,对。阿爹就是扫大街的,阿爹要为中国的未来扫去一切污秽!”
回家的路上,又下起了小雪。雪落在我胸口的金色五角星上融化了,那些水珠紧紧抱着我的纽扣,折射出缕缕金光。 三年后的一个仲夏夜晚,睡梦中的我却被一阵争论声吵醒,迷糊间我听到阿爹对阿娘说:“三娘,你不必担心我,人终有一死。若是为此而死,我无怨无悔……反之你要我就此放弃,那我的余生都将在不甘与遗憾中度过。三娘,我希望将来你也能找到自己的信仰,为信仰而活,为信仰而死,生于信仰,葬于信仰。”
第二天,我和阿娘就坐上了驴车离开了家,车前是一望无际,交错纵横的杂草。我望着赶驴的阿爹,又想起他昨夜说的那句话:为信仰而活,为信仰而死,生于信仰,葬于信仰。。
阿爹再也没来过这个村庄,阿娘像是入了魔,每天不知疲倦地绣着五角星。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垮了阿娘终日操劳的身躯,打翻了放着五角星的竹篮,也摧毁了阿娘最大的牵挂——阿爹……牺牲了。
几年后……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小贩们不停地叫唤着。一位碧玉年华的少女走到一扇门前,询问屋主是否要买纽扣。她手中拿着金色的五角星纽扣,阳光穿过金线洒落在地上,映出点点光斑。 就这样,金色的光芒飞进了千家万户,它住进了每一个渴望光,追寻光,希望成为光的人心中。从此,天光大亮,金光洒遍了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