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村
之昂是个山里娃。
村子坐落在群山深处,那儿林壑尤美,蔚然深秀,悬泉飞瀑,水声潺潺,宛然人间仙境。
村民并不富裕,可靠山吃山,山里的药材、各种山珍都是村民们的经济来源。村民靠山,也世世代代守护着山。
之昂的爹老林,是一名护林员,之昂常想这护林员一定非常好玩,每天看着日出云开,嗅着野花幽香。渴辄饮山泉,饿就临溪而渔。可娘却说:“护林员的活儿很累,吃住都在野外,翻山越岭,脚底时常磨出水泡,巡一次山就得一两周,还要时时提防着那些偷砍盗采的人,苦啊!”
老林的左袖是空的,之昂问爹,爹说:“那是勋章。”之昂不懂,便去问娘,“那是你爹原先巡山时,刚好碰见偷树的人,你爹去制止,人家恼了,动了手……”之昂透过窗看见爹正站在院子里,背着手,眺望远方的山林,黝黑的皮肤在朝阳里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柔光,左袖随着山风轻轻的摆动着,爹原本不甚伟岸的身姿,这一刻,光芒万丈。
那一天
之昂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那年盛夏,已经持续半个月滴雨未下,爹刚巡完山回家。上午还是晴空万里的天到了晌午却乌云密布,遮天蔽日,阴风怒号,就连蝉鸣也被淹没在风中。
一道耀眼的闪电撕裂了整个昏暗的天空,接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群山,那雷声像一只天狮对着人间声嘶力竭地咆哮,誓要毁天灭地,山河为之颤抖!紧接着,倾盆大雨瓢泼而至。
爹打开了屋里的灯,昏黄的灯光下,爹的眉头紧蹙,焦虑的盯着对面的山坡——那儿是林部。全村的木材都在那,“不行,我得出去看看,这雷,恐是要引起山火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娘儿俩,老林套上雨衣,提起手电便跨出了家门。“注意安全!”娘的嘱咐与爹的身影一齐消失在雨幕中。
村外,几束手电筒光踉跄着向林部赶去。
之昂与娘刚睡下不久,村里的大喇叭传出了村长焦急的声音“林部着火了,大家伙都别睡了,快去救火!”霎时间,原本寂静的村子被马达的轰鸣声,工具与地的摩擦发出尖锐的声音,慌乱的脚步声,嘈杂的人声所打破。过了一会,声音消失了,只传来了远处的几声狗吠。
娘原先也准备去林部,可是之昂还在家里,娘放心不下,急得在家里踱步。边看着窗外远处那一团橘黄色的山火,边祈祷着:“老林要安全啊,大家都要平安,老林会没事的……”
之昂在娘的声声祈祷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之昂醒来后便看见对面林部的火,熊熊的火焰夹杂着黑色的烟吞噬着天空。林部周围的树已被砍倒,露出了黄色的土壤,像一个金黄色圆圈套住了火焰。雨已经停了。“娘!”之昂喊道,没人答应,之昂走出了门,娘正站在院子里,满眼血丝,显然一宿未眠,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的山火,“娘!”“你喊什么,吓我一跳,快去吃早饭,吃完饭后,自己在家写作业,我去看看你爹啊。”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隔壁王大娘的声音“林嫂!在家吗?”“在呢!”娘忙开门将王大娘迎了进来,“他们现在怎么样?火控制住了没有?”娘抓着王大娘的手赶忙问。“昨晚上的火啊点燃了林部那边的林子,一直燃到林部,幸好老林他们发现得早,昨晚大伙儿干了一宿挖了一条隔火带出来,可是暴雨又引起了泥石流,消防队的人没法进山。这不,老王他们才从山上回来,饭都没吃一口,洗了把脸,水都是黑的,又下去修路去了。老林他们几个放不下山火,在那儿守着。叫老王给你带句话,让你莫担心。”王大娘说道,又唠了几句家常,便走了。
娘放心了一点。
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之昂正在家里写作业,不知怎的外面的蝉也不再鸣叫,空气压抑得喘不过气。突然一阵爆炸声袭来,仿佛要把房顶都掀飞似的。之昂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即就是一阵阵心悸,仿佛心脏正被抽离。“娘?”又是无人答应,娘正站在院子里,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脸色苍白的盯着山的那边,之昂顺着娘的目光看去。天啊!火突破了防火带,瞬间扩大了一倍,远远望去像一股妖气在山坡中盘旋,灰灰的带着恐怖狰狞的浓烟与灼热的气浪夹杂在空气中,肆意妄为的呼啸盘踞在那山处,山火爆燃了!
“爹,爹还在里面吗?娘?爹会不会被烧着啊?娘!”之昂喊道,紧紧抓着娘发抖的手臂。“不会的,你爹肯定没事的,你爹会逃出来的,一定会的!”娘的声线控制不住的颤抖着,脸色比先前更白了。
……
噩耗还是传来了,老林和其他几个护林员,牺牲了,之昂含着泪望着院子里爹的遗像,背后是已被扑灭的山火,林子没了,像一块黄色的疤嵌在绿色的海洋中,显得那么突兀,格格不入。“这火!爹,我会帮你守护好这大山的!”之昂眼中坚毅的光,像阳光下的金子熠熠生辉。
多年后
之昂在求学路上历经坎坷,可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初心,他要像爹一样守护大山。之昂不断努力学习,考上了自己心仪的大学,大学毕业后,回村里做了驻村书记。在之昂的带领下,全村百姓都过上了小康生活,村子也凭着优美的景色成为了热门景点。
之昂也没忘记那场大火,他为大山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森林防火系统,这几年来,虽时有小火发生,但都能及时发现,没有酿成大灾。
小雨淅沥,又是一年清明节,之昂跪在爹的坟前,诉说着大山的改变。当年山火留下的片片焦土,和着时间的养料,焕发出了盎然绿意,绿意如烟,烟云中之昂仿佛看到爹正站在院子里,背着手,向他微笑……
爹在山火中变成了一束光,照亮了之昂的前行路,让之昂不再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