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零碎的攒着几朵云,遮住了半个盈亏。月色却是温润的,流淌的月光是半张旧报纸,风看正半张,星看背面的半张。孤零的屋舍,两面被煎的焦黄。屋舍内,火光浮动,松木灼烧迸裂出噼啪声,和暖的气息缱绻着烟火气,安逸的趴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那幸福的,揉碎了的红霞,要一直燃烧到子夜的钟声响至。然我只是静默地坐在热闹的边沿,晃着脚,从母亲的影子中雕镂着一弯消散的月。
有的人定是要见一面才能倾泻出想念的。定是要见一面,致使黑夜拥有群星;致使花香吹动锦官;致使夜光踊跃残亏。可是悬在我心中的纯净霁月,我要错过多少夜的眼睛才能和你相见?终日思索于此的影子不可遏制的爱上了月亮。纵使月影相逢应不识;纵使月影空对无人顾;纵使月影岁聿不相关。但影子幸运的降生在月圆夜,握住了一抹月光。这月光在三代人中流淌好多年,带走了照片原本的鲜明,只残余下一点儿柔软的叹息。我还是想见见她,虽然我已经失去她好多年。
于是我决定即刻启程了,上弦月铺满了彝族村寨的小路。错落有致的山寨在山的腰间围出巨大的翡翠,幽然的绿色。月色跟了一路,在寨口却隐去了。青石板还嵌着雨水的凉意,所有发出声响的步子,被青苔绿色的触角吞没了。黑青布鞋一起一落,应和着银饰的欢愉,百褶裙漾开青蓝色的涟漪。我痴迷地盯着查尔瓦的吊穗,像古老的编钟,碰撞的瞬间,我听到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那是跨越了十七个年头的呼唤,血液都停止了奔涌,张开口,只看见呼出的白色水汽,看不见任何的言语。
她却缓缓转过身来,镶花边的大襟右衽上衣,从左肩斜过延伸出黑色的布条,两边缠绕着绣着荷花、河流、彩虹的样花。民族的一针一眼勾勒出锦绣山河,最后交汇成一个个盘扣,在颈间精美银饰的掩映下,忽隐忽现。袖口的月亮刺绣,轻微的圆形突起。带我回到悠远的乌托邦,她坐在藤椅上,怀中不安分的圆团子正试图抓去她手中的针线。她抱起她这讨人喜爱小孙女。看小孙女咿咿呀呀笑得呦……要是我家小群不远嫁就更好了。你安安的,我把这个背带绣给你妈妈,你多乱我,月亮都绣错了。她粗糙的手掌抚摸过我的头,那天天气很好,风也温柔,全世界的美好抖落在我们身上,是我一辈子想拥有的太阳。
只是在那一秒,我对上彝家阿婆眼神的那一秒,所有关于月亮的,温蒙的光,皎皎的眼,慈祥的笑,都对上了,但独独少了一汪宠溺。雾渐起,那是盛大灿烂之后的凋零,全部希翼都云烟成雨。
月亮月亮,你能照见南边也能照见北边,要是照见我的外婆,你帮我捎句话吧,就说……就说我一千万遍爱她。不,月亮,你不必如此说,你要是照见我的外婆就和她说一句……我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