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红云
那棵合欢树等待已久了。
秋日,阳光散漫,一阵风,带着刚融化的霜,破碎一地落叶;冬夜,树影在灯光下婆娑,树下是呵着热气的相聚和顶着寒风的别离;春天,哗啦一声,流淌出一片浓绿的汪洋,不时传来几声鸟叫的呢喃,片片飞絮嬉笑着撞到它身上。
如今,它终于又熬到了夏天。渡尽劫波,然而竟然要功亏一篑了。
我记得它原来有深褐色粗糙的皮囊,皲裂的口子是段段无关风月的旅程,扭曲的木疙瘩在静静记录生命的沉淀。但现在在我眼前,无论树皮、裂口还是木疙瘩,都漫着一层灰黑——一场虫灾肆虐。
待放的花苞急得不得了,也急坏了那些借它一片阴凉来避暑的人。
于是一时间,各路人马齐上阵,今天洒点儿药,明天抹点儿灰。每个人都胸有成竹的样子,可却是一番折腾,两眼干瞪。树叶还是一天天低下了头,蝉不耐烦地争吵,阳光都显得怅然。
望着合欢树,我也内心失落。硕大的身躯也抵挡不了岁月斑驳,我啊,该怎样唤醒往日你对大地的深情?
夜深了,被放弃的合欢树苦守着泛黄了的叶子。窗户上不知何时挂上了几滴雨,我看到闪电在铅灰色素描般的夜空上突兀地擦出的一片白,暗暗替合欢树担心。
一夜狂风暴雨。
大地拉开黑黝黝的布幕,黑暗隐退。我拽开一点窗帘,从一条小缝里悲观地张望。令我惊喜的是,那棵树却变了个样儿!我听到一种从远处流淌而来的声音,像冰流在阳光下碎裂,那是花开的声音。合欢树开成了一首首妖娆的诗。红色攻陷了大片的绿,似乎有人顺着阳光的方向泼下了红墨水:每朵绒线花都像白云毛笔点了曙红,从尖部的红晕成底部的白,红得滴血,白得透亮。雨水把花朵洗得发亮,而虫子冲刷得没了踪影。
这一树红云,不曾因为人的妄为而显露,不曾理会秋冬春,只顺着自然地轨迹,怒放。像林清玄的故事中的爸爸说得一样,只要顺着自然的等它们成熟,就可以收获果实了。但我觉得,合欢树却有着一种“自觉”——内心深处对怒放的自觉。是的,是一种向上的自觉,对生命力的自觉。
合欢树的自觉触动了我。年轻的我啊,也有着或多或少、或这或那的“斑驳”,也时而想放弃,想急流勇退;但是这棵合欢树啊,给了力量——一种向上的力量,一种青春的自觉!
“冰融春自来,春来草自青,不雨花犹落,无风絮自飞。”我们的人生不也是一样吗?人生的肝肠寸断源于世事的九曲回肠,曲径通幽,功到自然成,终会看到人生路上那一树烧红了天的红色。
先哲有云:“未经省察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只有认真思考和掂量过的生活,才是“自觉的生活、清醒的生活”。是啊,那些恣意飞扬的青春,躁动不安的梦想,年轻气盛的誓言,义无反顾的跌倒,走过,自然会成长。总是风吹雨打,才能迎来我们想要的骄傲和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