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邂逅
“滋啦啦——滋啦啦”混合着浓郁菜籽油香和老酵发面勾人味蕾酸味的热气蒸腾,氤氲着早饭摊子上空。
沥油、铲底、分装一气呵成,老叶顾不得招呼熙攘的客人,不光手里又拎又捧,胸前还堆挤着四五个分装好的打包盒,一跛一跛行走的背影像只笨拙的黑熊。早晨六点朗澈的日辉撒下,赋予黄灿灿亮澄澄的褡裢火烧又多一层的美味滤镜。面乘日晖,老叶跨上电动车,迎着不远处军校五星红旗逆光而逸的熠熠光辉,将第一批出锅的褡裢火烧送往陆军军校,数十年如一日。
老叶名叫稼轩,取南宋将军辛弃疾表字。诚然、报国、励精、图志亦是老叶的愿冀。在红色氛围浓烈的天津城,打小儿接受军事历史教育的稼轩将读军校从军入伍制定进了人生计划清单。可于与日俱增的热忱中慢慢长大的他却没能如愿——意外的车祸事故落得脚部功能缺失,无言中宣判了他愿冀残缺的结局。
拽稼轩于绝望边缘的莫过于前去军校看那些学生训练了。每每升旗仪式时日晖普照,照得红旗通亮璀璨,照得军官、学生的金属制肩章分外晃眼,照得角落里的他亦能昂首一同自豪地沐浴大国象征之光芒,他心宇间就愈添一份坚持生活下去的信念。
一次偶然的机会,晨训之际偌大操场的角落里,三五个约莫与自己同龄的大口啃着白面馒头的学生紧住了他的目光。惊异之余,伴随大口嚼塞馒头动作而愈显瘦削与棱角分明的面庞,更叫稼轩心疼。尚年幼的他低头望望手里热气腾腾的褡裢火烧,还有余很多,那是母亲给他准备的早饭。他系紧塑料袋,走向离那学生们最近的门栏,轻放,招手示意。同是十七八岁的少年啊,稼轩心窝子里的些许不安与期待似是同那几个学生心间的不安与意外撞了个满怀,一点即通。
大快朵颐后他们的连声道谢驱散了猗于稼轩心头的顾虑。取而代之的是因特别的邂逅而生的慨然之气。透过头顶红旗倾下的或方或圆或大或小的光晕带股向前延伸,注视眼前的光路,他挺直了背脊,朝气蓬勃一如远处的少年。
稼轩学得了做褡裢火烧的手艺且做得分外好,方圆几里都是出名的。雷打不动的是每天第一锅最新鲜的火烧他总是亲自送去军校,坚持不收学生们一分钱,于是乎每每中秋前夕、春节过后,稼轩家里全国各地的地方特产,总多得吃不完。
一年又一年如最开始般初心坚守,一届又一届学子有关报国征途的记忆里总少不了那位跛着脚日日准时到来的老大叔殷切嘉许的目光与他做的火烧。时常有顾客同老叶唠家常时问起他这样做的理由,得到的答案总是老叶的笑颜与他分外坚定地一字一顿道:“我啊,是追光者。是与孩子们的邂逅替我指明了方向。”
疫情过后的中秋,大多军校里的学子选择了就地过节。夜晚的节目大会,老叶也被邀请一同前去。
简易的舞台搭在红旗下,或坐或站,分享着各家父母从家乡寄过来的各式月饼。老叶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落座正中,那是学生们为他准备的特别礼物。
“我追寻的光,是五星红旗的星光。”朗诵员抑扬道,霎时,满月皎瑕的光亮下彻,为头顶的绛红镀上了金边。
“我追寻的光,是五星红旗的星光。”台下的老叶恣情重念道,泪眼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