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赤子行
高加索山上,电闪雷鸣。
我盘旋于山顶,俯视山顶那块岩石。
那是普罗米修斯,人间的盗火者,窃取阿波罗的火种并带到人间。宙斯为惩罚他,将他带到这里,并让我每天啄食他的心脏。
几天过去了,他一声不吭,只能从深邃的目光中看出坚定和隐忍。
我有些于心不忍。“何必呢,”我飞到他身边,劝说他,“把火种还给宙斯,他会既往不咎的。甚至,你还会得到他的赏识。”
他冷哼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我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也只好带着一鼻子灰,悻悻而去。高加索山上的雷鸣更响了。宙斯来了。
“普罗米修斯,你盗取火种,带往人间,犯下大罪,你可知道?”
“将光明和温暖带往人间,造福人类,我没有错。”
“火是不应该出现在人间的。但是,你若将火种还回来,就可以离开这里,甚至到奥林匹克山上和众神一起生活。”
我听出宙斯的话里带着毒蛇般的诱惑,可普罗米修斯依旧只是沉默。
“我可以忍受各种痛苦,但绝不会承认错误,更不会交换火种。”
“那你就和你所谓的‘为人类造福’在这里待一辈子吧。”宙斯见火种归还不成,气急败坏,拂袖而去。
我愈发不理解他。
日复一日,他不再像当初一样沉默寡言,偶尔会和我聊聊火种,聊聊他的人间和他的信念。
“光和火是这人世间最美好的了。为他前赴后继,为他飞蛾扑火的,绝不止我一个人。”
他只是这么说,我决定到别的地方看看,寻找他的同类人。
我选择向东飞,太阳升起的地方。
不知飞了多久,我来到一片叫“华夏”的神州。华夏地大物博,我一直在寻找。
一日,旭日东升,山林颤抖,地面乱石飞沙过,我不明所以,却看见前方一个比山还高的巨人在奔跑。于是我飞过去,我有预感,他就是我要找的人。
“你长得如此巨大,为什么要跑的这么快呢?”
他不理我,只是低着头,努力奔跑。
“他叫夸父,他想追逐光,想和太阳赛赛跑,怎么样,可笑吧?”旁边一只飞鸟和我说。
我望向他的背影,与我印象中一个相似的背影重合。
我想追上他,可他跑得实在太快了。
终于,在他停来休息饮水的时候,我追到了他的身旁。
“你这么辛苦,追逐太阳,是为了什么呢?”
“看那阳光,多么耀眼,多么美好,我想追上这份美好。”
说罢,他起身,继续奔跑。身后,他饮水的小溪所剩无几。
我奋力跟在他身后,看太阳的尾巴几次从他手中滑落。不由心里为他着急。太阳快要下山了,他却轰然倒下。
“快起来呀,夸父,你马上就要追上太阳了。”
我看到他的瞳孔张了张,又黯了下来;那只大手举起,最终又无力垂下。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追逐太阳的。”
他喃喃自语。
他阖上了双眼。
刹那间,夸父不复存在,他的身躯变成山川,他的四肢化为桃林,我能看到他不息的脚步,我能听到他的鸟语花香。山川桃林绵延到山脚,太阳落下的地方,这么说,夸父终究还是追上太阳了吧。
他已不复存在,可处处都是他的气息。
我想我明白了,我想回去找普罗米修斯。
我一路向西飞。我俯瞰西方,目光所及处,尘世春秋里,人间烟火依旧旺盛。我松了口气。
“这里流放着普罗米修斯,是位为我们带来光明、温暖和希望的英雄。”
“我以后也要做英雄。”
小孩子亮了亮双眼。
我向山顶飞去。
人间没有忘记普罗米修斯,人间的光和火还在,人间的光明和温暖还在,人间的希望长存。他们前仆后继。他们追逐光,在他们之后,他们成为光,让后人来追逐他们。
普罗米修斯说得对。
我向上飞着。
我是高加索山上的一只鹰。啄食英雄普罗米修斯内脏的鹰。
我向上飞着。
高加索山顶,已经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