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有过希望?
要知道,怀揣希望是一件非常美丽而又残忍的事。一个人可以为此拼命,甚至付出其所拥有过的一切。这个过程叫做追寻。但结局也极其微妙,即使是如芣苡下一声蛰鸣一般轻微的希声,也有人愿赴汤蹈火,且甘之如饴。追寻,永无止境。途中页页欢乐与崩溃,嘶哑与缄默都会融化。一个人,在路上……
想要留住一切是最为天真且虚妄至极的幻梦。既然选择了追寻,就得做好在路上可能会失去一切的觉悟。旅途的行进就像果木生长,伊始是美的,美得超然,鳞鳞叶尖都展现着朝露的韡晔;但若要结实,必将散落所有馥郁遗芳;所有人的结局都只剩躯干,此外一无所有。
时间洗尽的不只铅华,还有人心。哭嚎与后悔之后,是屡教不改搜找新的追寻,直到看清那高台之上云雾洴澼的又只是镜花水月。无可奈何,最后只剩无可奈何。轮回,在一步步追寻中被生命的波澜壮阔与静海无波浇铸,蹂躏,直至变形,原有的光点陨于白昼,在无声无息中沦为繁芜丛杂的一员后仍不休止。追寻的尽头或许不会有结果,甚至使我们受到伤害,但这又如何?人生前景月波如顷,湖雾似溺;美梦未至——美梦不至:追寻本就饱含遗憾。
生而为人,欲望就与身相若,未有消时。这是追寻的源头。如果处在海底,就向往享受空气;如果生于孤独,就向往尘世喧嚣。在看得见希望的时候,期待,追寻,至少也免不了幻想。不论是向往㛹娟左右,财比朱公,盘踞在众人极目所及之巅;还是向往画舫行莲,漪划浮萍,五月缓阳升梦与庄周;就算真的同云门文偃和尚一样心灵自由,“春来草自青,东山水上行”也会一直胶附在愿景之上。所谓无欲无求,超脱的境界并不是无所追寻,断绝杂念的羁绊便是追寻超然。人生就是追寻的过程,一个接一个,等待,追寻,从不间断。
那,错过邂逅而追寻失败的时间,是否是一段可怕的谶语?
我觉得未然。生命的背面分明彰显着,疼痛不一定苦涩。所有追寻所经历的落寞与盛大、孤独与喧嚣、悲戚与欢欣、和你的血肉、骨髓,才造就独一无二,完整的你。不要因为看不见光就闭上眼,不要因为听不见祝福就自我隔绝——“你的孤独以及你所畏惧的,都将被时光锻造成钢。”(隐地语)
生活的仁慈一直存在。在看得见却不一定追得到的追寻的背面,是留给幸运的邂逅。还记得林清玄在《月光下的喇叭手》里写到,他在街边邂逅了一位来自山东的“罗汉脚”,一起喝酒,互相诉说那些洒满泪珠的回忆。最后,在回去的路上,在充满思念而悠长的的喇叭声中,想起祖国大陆,想起回不去的故乡,想起家乡的大豆田和老祖父终于休止的故事,竟在街道上相拥而泣,这样邂逅的,不仅是与自己共鸣的人,也是惆怅与过去,并不痛苦地将各自的伤疤显露给对方看,再用泪水去互相胶合生命的裂隙。可遇而不可求,上天的礼物。但这邂逅毕竟要留给幸运,阻碍它的是佛祖也无法化导的无缘。且行且珍惜。
长夏未曾凋谢。清晨的空气所重新堆砌的,既是你,也是万物,所以流年不住。邂逅对面永远是万千物象,带着相似的影子。失去的花的名字,总有一天会无人知晓,一如那些为了忘却的纪念,抑或是无从告别的告别。它们警醒自己,彼时种下邂逅。这片大地,埋葬了太多离别,升起过太多遇见。傲慢生长在愤怒的脖颈上,如同妲己的笑映衬火光与马鬃,千里之乡鹈鴂万声无人应答。分离的海洋与分离的陆地时间行进,再美丽的生命也脆弱不堪。不可避免,万类崩塌,心神伤痛。事实仅剩废墟,却没有人能向他人索取救赎,能给予救赎的,只有自己本身,去在一次又一次的邂逅中,自光的缝隙里,重新看见希望的碎片。
追寻途上劳累奔波,你时常会因为倦怠而忽视邂逅,这是最为可惜的一节。但生命如同手镯,一环接一环,没有哪一环是不可失去的。我可以失去邂逅那一环,留下更多用以回味自己的时间。故事被传诵的契机在于杜撰,万类巧合之下与原来截然不同的错位神似又是邂逅。这些感恩与善良,并非必定,而是天降之礼。
直视前路,无惧苦难。生命所烙印下的伤痕,是坚强与勇敢的荣光,纯洁,而又明亮。前路之上追寻与邂逅于溟濛未现,而那些注定浸漫我一生的欢欣与心悸——
似水明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