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时光的想象
当我尚年少时,从不喜春风,从不悲落叶,也从不躁蝉鸣,从没意识到时光流逝如水,也从不会恐惧与担忧。直到有那么一天,当一些原始的,沉甸甸的,称不上美好却无可逃避的问题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的脑海,诸如新生与衰老,诸如光明与黑暗。我开始发问,惊奇乃至怀疑,那是我第一次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成长的欲望,也是从那一刻起,我开始了一场关于时光的想象。
在想象的第一幕,我孤身一人行驶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没有向导,但是在冥冥之中,我知道我要到的彼岸——成长。海面风平浪静, 一如我过去的十余个风平浪静的春秋。阳光洒在海面上,折射出粼粼的光,将这片海洋抚的无比温柔。我固然想沿着这条航线一直行驶下去,不必遭受风吹雨打,不必为了巨浪而夙夜难安。可是我明白,我之所以踏上征途,并非为了自欺欺人的风平浪静,想要抵达目的地,只有一条路可走。
于是我义无反顾的调转航向,驶往那片未知的海域,它有一个名字,就叫做时光。
在时光之海,巨浪从不温柔,他们灰沉沉的一堆汹涌而来,复仇似的击打着我的船。水花破得天一般高,惊天动地的散落下来,耳边响得一片万马奔腾。我艰难地抵挡着这恐怖的浪,为了我的彼岸,我不敢也不能放弃,但是在茫茫水雾中,我忽然听得比那巨浪更高亢的嘶吼,那是曾对这巨浪怒目而视,顽强抗争的先人,他们的嘶吼。我听见爱迪生从容不迫:“从明天早晨起,一切都将重新开始!”我听见高士其铿锵有力: “我每天都在斗争,斗争是有无穷乐趣的。”我听到谭嗣同慷慨激昂:“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于是我也学着昂起头,引吭高歌,去迎接那雷声,去跟狂风争鸣。
原来这就是时光,是如此现实的,完全不加以粉饰与美化,在时光中,痛苦与光明紧密交织,面对恐怖如斯的风雨,我们只能学着咬紧牙关,学着充满希望,奋力去撕开无边的黑暗,让阳光挣脱枷锁,再次普照下来。历经万般红尘劫,犹如凉风轻拂面。
终于,一切重归平静,但我的想象还在继续。
在想象的第二幕,我看到大海如深蓝色的平原,在深蓝色的苍穹下,静如一个沉睡的巨人。我看到海鸥掠过海面,留下一道漂亮的水痕;我看到海鸟停歇在我的船檐上,梳洗着自己闪光的羽毛。我看到很多同行人,阳光下,点点船帆似一只只白蝴蝶蹁跹着向前飞去,人们互相高兴地挥着手,互相热情地对着渔歌。一路欢歌着向前,却忽然发觉身边的同伴渐行渐远。只要我继续行驶,就会有更多的伙伴驶往各自的航道,也终有一天不再有海鸟光临我的船,不再有海鸥在我眼前掠过海面。所以我要停下吗?不!我之所以踏上征途,也并非为了眼前热闹非凡,想要抵达目的地,我只有向前走。
一个人的航行是孤独的,但我渐渐从中品出些滋味来。我独自于黎明看日出,火红的太阳跳出地平线,像把大海烧着了似的,在迸着火星子,我在刺眼光芒中高唱着希望的歌;我独自于黄昏看日落,看那太阳凄艳绝伦的自往海深处掉落,染得天边晕红一片,在灿烂余晖中我静听生命的私语;我独自于夜深处仰望星空,月光清明如水,星星很淡很疏,夜如一张毯子温柔的覆盖着大海,在庄严的夜幕下,我回首人类曲折的历史,品味先人微妙的哲思:李白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南桑的“生的第一件大事是发现自己,因此人们需要不时孤独和沉思。”在一片幽深之中,我丢掉一切喧嚣,心中倏然有灵光闪烁,无穷的思悟便源源而来。
原来这就是时光,每个人都是孑然一身的来,又孑然一身的走。我们必须面对美好岁月不停息地消逝,我们必须面对高朋满座后的人去楼空,我们必须面对不可避免的孤独。但我们要学会与自己促膝长谈,与孤独握手言欢。在时光海洋中,我们永远在老去,我们永远正年轻。这是我们平凡人对无尽时光最勇敢的抗争。
关于时光的想象到了最后一折,但我关于时光的旅程却刚刚起步。
我仍然不会停下脚步,向着我的目的地不回头地驶去。我将坦然地拥抱挫折,我将平静地接纳孤独,我将永不放弃热爱与希望,我将永远追寻幸福与尊严,我将虔诚面对每一次心脏的疼痛与跳动,使之皆如初心。
在某一天我会站在成长的彼岸,那时我已经经历了一场完整的人性蜕变,回头看来时的时光,发觉我的血脉之中,原来一直流淌着的是我们民族骨子里的那种孤独、坚韧与浪漫的血液,我们每个人都像这片养育着我们的土地,在苦难与沧桑中,厚积薄发出无比灿烂的花,当一切尘埃落定,只觉得世间美好,岁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