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茶圣吴觉农有云:“君子爱茶,因为茶性无邪。”深以为然。
儿时居姥爷家,姥爷酷爱邀友饮茶。于氤氲茶雾中,我采得些许君子之道。
【壹】
人生若茶,起落有时。
观姥爷泡茶,茶叶在无色玻璃杯中翩翩起舞,好似将姥爷与旧交谈笑的声音当成了古琴曲。当沸水注入杯中,杯似深潭,水流似瀑。只见那茶叶在杯中蓦地站立,奋勇直前,而后悬空独立,似在等待下一次的风雨。果不其然,很快那茶叶便上下浮游,历经了三起三落才蔟立杯底,蔚成趣观。这与君子之道是何等地相似——不屈不挠,归于平静淡然。当那茶叶向前俯冲,好似君子临危不惧而奋力向前。浩荡一生何惧命途多舛,顺境吾生,逆境吾不屈不挠,内心平静而淡然,此生无憾亦无悔。
我听到姥爷和几位爷爷的对话——
“哈哈哈哈,我们读书那会儿啊,晚自习都得在人家背后‘借’人家的光,来照亮书上的字。”
“是啊是啊,那会儿多穷,哪儿用得起煤油灯啊。”
“那么苦的日子,好歹也是熬过来了。那时候一心想着无论如何都得好好念书,这世界上,还有好多东西没学呢!”
这情景好似诗中所云:“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
【贰】
陆羽《茶经》在“一之源”就开宗明义地指出“茶之为用,味至寒,为饮最宜精行俭德之人。”
茶,有一种能令人返璞归真的魔力。
姥爷泡茶用的桌子,是一个很大的树桩,我很是中意。
“那年我入山,看见有伐木工在砍树,唉,我觉得这树桩子扔了挺可惜的,便捡回来了。人该是属于自然的。”姥爷告诉我。
你瞧那茶,它不争不抢,从不浓妆艳抹。它深沉,博学,朴素。是茶让我学会了简单。就好像世间的一切最后都会归于尘土,化作宇宙中的渺渺尘埃一般,人生来就该朴实而简单。
姥爷常说:“这简单啊,才能出茶味。”儿时的我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是看见姥爷的客室装饰极其简单,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两三把木椅,一圆桌,和一个装满书的木质书架;只是知道姥爷会把很多不用了的小玩意儿重新发挥作用。现在年龄少长,才慢慢地悟出了这其中的星点道理。
茶,无须非金屋不可,无须雍容华贵,无须日日尽欢皆来纵——愿得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友人会携茶中毓秀,一同饮茶叙旧。
【叁】
偶然在书中拾得苏东坡先生的一则轶事:一个冬夜,他梦见一位韶秀的女郎,一边歌唱着,一边把用雪水烹煮的小团茶献给他喝;醒后,先生还觉得音容宛在,齿颊留芳,于是,写就了两首“回文诗”忆述其事。
我拿着这则故事给姥爷看,姥爷笑了笑,说:“我与你姥姥,便是因茶相识。”
原来姥爷第一次见到姥姥时,姥姥在泡茶。茶的芳香与姥姥很是合拍——身着旗袍,举止优雅。
“这便是我要寻的人了。”姥爷对我说完,抿了一口茶。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那个年代。
诚然,茶味无穷,茶似君子,意蕴高远,我要走的路,还有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