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良让世界闪闪发光
潍坊广文中学 初三十四班 葛伟群
那是一道黯淡的光,却让黯淡的夜不再孤独。
我家里的楼道面北,设施老旧,是一处光最不情愿光顾的地方。夜里倘若没有一盏灯的庇护,就只能伸手不见五指。老到蜕皮的“天花板”上,除了一块块像炭化般熏黑了的墙皮,还有一块被蜘蛛眷顾了几辈子的老灯座。这里的居民,常是私拉电线,在头顶一尺的地方,钉一枚小小的灯泡,给自己的家人提供个摸得清的保障。有的邻居用的是先进的节能灯,晚上肃静里透着敞亮,而我家的用的是廉价的白炽灯,夜里寒酸地发着昏黄。我家在一楼,整个单元的邻里都要从家门边经过,因此,这盏灯样貌虽然寒酸,其地位却显得尤其不同寻常。那盏灯的光控坏了,为了省电,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分,爷爷奶奶总是如时地开门拉开,每到早上太阳吐白的点钟,他俩再赶早地到外面关闭。
楼下的小院里也有一盏如此的灯。家里有人记性不好,常容易“留长尾巴”,锁好门却忘掉了灭灯。爷爷夜里常爱在屋里踱步,到了阳台的位置就习惯性地向下窥探两下,观察院里的那盏灯是否还亮。如若发现属实未关,不论夜里几更,冬里几九,夏里几伏,也要重新穿戴上衣物,悄悄到楼下拉灯闸。每次回来,嘴唇也要上下嘀咕几句,貌似是在谴责这种浪费的行为。
小时候偶然的一次,家门口的声控开关偷偷玩起了罢工,夜深了,玩到尽兴的我刚回到家,却发现门口几十瓦的大灯还在不知疲倦地亮。几只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蛾子正专注地打着转,对这份难得的光表现得格外痴迷。气急败坏的我狠拽了一下灯绳,整个楼道里霎时间清寂了些许,蚊蝇散了,嘈杂消了,一股微微的寒意从两个锈住的铁柱间溜进来了。哐当一声巨响,我躲进了屋里。
灯熄了,人寐了,世界归于一片沉寂。正当我熄灭屋里的灯光,准备蒙起被子昏睡的时候,家门附近却又传来一声莫名的“次达”,随后便是一声舒长的叹息。不知谁又悄悄出去,把门前的老灯打开了,我不明白如此挥霍的意义何在,也不明白它是为了照顾哪个“家里人”,分明像是一道无用的摆设,给大街上一群落魄的蚊蝇找了个留宿的地方。
第二天,爷爷第一时间把那个损坏了的开关取了下来,拿出看家的电工本领,仔细钻研起来。他用一块洁白的餐巾纸轻轻地拂着那块已经看不清了的电路板,一手拿着笔杆子,一手拿着螺丝刀,电路板在他的支配下被拨来转去,随后便是让这块电路板的模样工整地呈现到一张崭新的纸上。接下来几日里,便是一阵工具的鼓捣。我不知道这块电路板上藏了多少秘密,也不知道它究竟决定着什么。晚上,我照旧走出去,照旧跑回来,夜里的那盏老灯还在像第一天一样长明着。楼道上,所有的灯光都伴着主人的睡意藏匿了起来,只有我家那盏老灯还在孤苦伶仃地工作着,就像一颗将要陨落了的白矮星,在一片漆黑中忽闪。
不久,电路板终于在爷爷的挽救下重获新生,岁月依旧,时间还在静静地流淌……
中秋那一夜,夜里稍有些清冷,我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安眠。我凝望着窗外那块月,也许是月亮离人间太近,顿时便消除了睡意。我跳下床,径直走近家里的大门。忽然间……
“厂里的文件明天早上就给那边传过去,这周一定搞定了”
紧接着的下一秒是:
“马上就要到了,你先别着急,接着……接着……”
一阵电话里谈聊的声音从门隙里隐隐地传到我的鼓膜——伴随着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那声里混杂着粗气,喘息里带着一缕说不出的焦急。那脚步仿佛扬起了一片尘土,裹挟着一丝桂花的气息。那大概是一位邻居——一位总是与白天擦肩而过的邻居,从一天中疲劳的工作解脱出来了。我踮起脚来瞄向猫眼,看到了那道伛偻的背影——从朦胧的一片影里走进来,从昏黄的一道光中掠过去。
后来,我再也没有拉下过那盏灯……
前些日子,社区为居民重新粉刷了墙壁,为上上下下的邻里装上了新的照明灯。那天,爷爷把我叫过去,亲手把那块已经绿里泛黄的电路板递给了我。他告诉我:那里面还藏着一个东西。我望着它,静静地思考:它曾闪闪发光,它曾把人的心灵点亮,它曾让黯淡的黑夜不再孤独,或许,它就是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