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世界上的每一个国度,人们对火的利用者都充满了崇敬与感激—在中国,燧人氏位列三皇之一;古希腊人将普罗米修斯视为带领人类反抗宙斯的英雄;巴比伦神话中赐予人类火种的太阳女神是正义与智慧的化身;苏珊波斯甚至出现了以火为崇拜对象的宗教—拜火教,一度传遍近东远东,在中国演变为明教。火的出现,让人类吃上熟食,防御猛兽,也为后来的制陶与锻冶的出现创造了可能。纵观人类历史,火是人类掌握的第一种能够大规模改造世界的工具。冲天的火光照彻了四十六亿年混沌的漫漫永夜,地球上第一种能与自然相抗衡的生物真正出现了。人类走出了幼年期,而火便是人类文明的第一抹曙光。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尽管火的威力强大至此,东西方文明却都不约而同地把火定位为“对抗邪恶存在的有力武器”。燧人氏取火的目的是避免野兽侵袭和茹毛饮血之苦,而希腊神话更是直截了当说明普罗米修斯是同期弱小的人类而不顾宙斯禁令铤而走险。如果说前者还是不满现状,后者就是挺身而出反对统治者的不公,同情被压迫者。普罗米修斯为了人类福祉甘愿背负恶鹰啄食肝脏之苦,高大的人性光辉令人读之动容。这个故事折射出的除了远古先民对火的渴望外,更是对为人类正义事业献身的英雄的赞歌。他们,是人类精神层面上的火焰,在以鲜血写就的黑暗而充满压迫的历史上放射出最为璀璨的光芒。没有他们,就不会有我们今日的生活,正如倘若没有火就不会有人类文明一样。
神话中的“宙斯”、“普罗米修斯”们,不仅仅是高高在上的诸神,更是人类对着自己的样子制成的偶像,在真实的世界中永远不乏他们的原型。面对统治着一切、凶狠残暴的宙斯们,一定会有出身神明而良心未泯同情弱小的普罗米修斯们带领人类反抗这个不公正的世界。或许他们大都失败了,可是相较于暴君“宙斯”,人类更需要英雄“普罗米修斯”。
上世纪南美的革命家格瓦拉,仿佛就是普罗米修斯的人间翻版。格瓦拉出身于一个优渥的家庭,父亲是阿根廷最有名的建筑师,格瓦拉从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大学期间,他环游拉美,亲眼目睹了各国沦为美国原料供应地,人们整日辛勤工作却因产品价格被压低而食不果腹的悲惨场景。他发现拉美一切人祸的根源都是美国商业资本巨头们的殖民,于是投笔从戎,开始了他转战美洲的生涯。几年后,他和战友卡斯特罗推翻独裁政权,解放了古巴。这位古巴第一任工业部长再一次抛弃了自己的身份,又带领游击队投入了解放玻利维亚的斗争。事与愿违,玻利维亚的人民虽同样生活在重压之下,但政府通过在游击区的村庄给予更好福利的方式骗取支持,使糖衣炮弹攻势下的星星之火未能燎原。他向未能理解革命,也并不支持武装抗争的当地人说:“我们走后,他们会给你们修建学校和医院,会提高你们的薪水,这不是因为他们良心发现,更不是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因为我们来过。”最终,格瓦拉因叛徒出卖在战斗中被俘,被美国CIA特工杀害,年仅39岁。当地政府将格瓦拉的遗体公开示众,企图以这种方式扼杀革命带来的影响,然而格瓦拉脸上安详的微笑感染了所有人,当地人将他视为受难的基督,带着圣经和蜡烛瞻仰他的遗体。一位诗人说:“耶稣和格瓦拉都为穷人而死,但是没有人见过耶稣,而每个人都知道一个真实的格瓦拉。”此事在西方引发了巨大争议,成为法国“五月风暴”以及后来一系列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导火索,而他的名言:“不要问篝火该不该燃烧,先问问寒冷还在不在;不要问枪弹该不该上膛,先问问压迫还在不在;不要问正义事业有没有明天,先问问世间不公还在不在”,已然成为无数热血青年的座右铭。
平心而论,格瓦拉的失败很大程度上源于幼稚和对敌人力量的低估,他和他的前辈、后继者们一样,没能为这片“美国后花园”上受苦的人民真正带来光明。正如人类最终没能躲过宙斯的“潘多拉魔盒”而在普罗米修斯的带领下真正获得幸福一样。但他敢于以一己之力向伪装成世间铁律的压迫与不公发难,将人生投入人类最壮丽的事业,这让他的一生远不止于一个令人称道的悲情英雄。他身上为被欺压者而战的人性光辉让他得以洗去满身风尘与血污,像神明一样无愧色地站立在历史面前。即使面对整个世界,弱小得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他还是用尽全力追寻光明。正如马克思所言:“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将洒下热泪。”他们是凡人,也是英雄,是伟大的盗火者,更是漫漫文明长河中的火焰,在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中显得无比耀眼。
有人说,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因为人类害怕黑暗,于是点燃了火把。可见,对光明的追求,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性。正因如此,我们更应该感谢那些“盗火者”,是他们,用自己的鲜血作为历史这支如椽巨笔的墨水,写下了一篇又一篇人性的赞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