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联想
童嘉谊
我老家的灯,摇曳、昏黄,却也能照出一地斑驳的影子。每每看到这光影,我便会想起我的二爷。
窗外的北风如吼,纷纷扬扬的雪花飞舞,雪却是下得越来越紧,直如无重数的雪幕将天地尽数掩盖。‘二爷,我们干嘛修盏灯在院外?这灯又不太亮,用不上吧’我满脸疑惑的看着二爷,二爷拿起放在地上的电线,边将它整理成一团边对我答到‘咱这儿又不是城里头,到处亮起灯,你现在到我们这儿读书,晚上黑灯瞎火嘞,我给你修个灯儿,就算不太亮,起码你能看到门前有人影,你都不怕了噻!’说完,两腿蹬上梯子,双手拧着灯泡,我见梯子一晃一晃地,便伸手去扶着梯子,二爷装完灯泡要下来,他低头看了看底下‘嘉嘉,把手拿开,待儿压到你’我脸被北风刮得像个苹果,还呆呆地仰着头‘二爷,那我回来你要记得给我开灯哦!’二爷爽朗的笑了‘好嘞!二爷肯定记得到!’。
小时候,仰望天幕,望着深蓝色的天空,总觉得星星其貌不扬,小小一颗,只有单调的白,像芝麻一样洒在天空,照的也不够亮,要是有盏灯就好了。现在有了,我二爷为我修的橘黄色的灯。
那天中午,我从屋里走出来,看着穿着羽绒服的二爷窝在藤椅上,他一只脚踮着地,一摇一摇的,手中捧着杯热茶,白气从杯中往上冒着,像云一样。我瞧着二爷呷了一口茶水,然后嘴里咕噜了几下‘呸——!’他往杯里吐了片茶叶,我‘咦~’了一声,二爷朝我笑,我也跟着他笑‘二爷,我想去箐箐家里玩,会回来得很晚’二爷听罢从藤椅上起身,走进屋里给我抓了一把糖。临走前,二奶给我披了件羽绒服‘注意到点!莫耍得太晚!回来我给你开灯’我应答了她后,飞快的朝院外跑去。
在箐箐家玩得尽兴后,我向他告别,他执意要送我回家,我拒绝了他,并且得意洋洋地告诉他‘我二爷在路上给我修了盏灯,我不怕!’。
那时候还小,不懂光是照不远的。箐箐家离我们家很近,也就十几分钟路程,那盏灯再怎么亮,最多能够照亮几方院子,照远了,就黑了。我在八点的样子独自一人走在漆黑的小路上,时不时来阵狗吠,时不时刮阵北风,我很怕,打了个哆嗦飞快的跑着,突然瞧见漆黑一片中,前方一阵人影摇动。我知道那是我家院外的灯。
那橙调偏暖的灯光,仿佛映出了二爷高大的背影。我向那点光走去,尽头是我二爷的影子。‘嘉嘉回来啦!’我走过去,坐在二爷身旁,看着灯把二爷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上初二时,二爷生病了,特别重,他以前是那么精神,那么健谈,那么强壮,现在却穿着灰白条纹的松松垮垮的病服虚弱的躺在床上呻吟,只露出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我凑近一听‘冷~’,声音颤抖着。 可笑的是,现在天气暖和得紧,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晒得我黑了不少。太阳啊,太阳,别晒我了,请你帮我把二爷的头发晒黑吧。
心中一刺一刺的,这样的,现在这样的生离死别,到不像电视剧上那样无厘头的剧情了,没人强行煽情,没人夸张大哭也没人捶打医院的墙壁,有的只是弥漫在消毒水味的空气中的无尽的沉默。
二爷闭上了他的眼睛。二奶被我家接到城里住。二爷院外的灯灭了,至少不会再由他那双粗糙的大手来打开了。
今年暑假我回了趟老家,坐在台阶上想你,却只有月亮经过。我仰头看到了那个被月光所覆盖着的布满了灰的灯泡。隔天早上我要求爸爸把灯修好,他却说‘用不上,外面到处是路灯,我们才住几天’我执拗的叫爸爸修好它,爸爸只好照做。晚上灯一开,照着院里那颗你种的小树,已经不能称为小了,它现在比爸爸还高。
树的影子被灯拉长,我盯着影子看了好久,好像你,好想你。
我在夜幕降临后看着院外,到处是路灯,到处是影子,可没一个像你,就院里的这盏灯照着的你种的树的影子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