缉毒警是和平年代最具有风险的警种。
陈生点燃一根烟,坐在院里长椅上。深秋云南不像四川一般冷,灰烟从指尖升出,被秋风吹散。
“老陈啊,想家呢?”一个圆头圆脑的年轻人走过来,将两罐冰啤酒贴在陈生的脸颊上,陈生白了他一眼,想他一口一个老陈倒是喊的习惯,于是一口烟圈吐在了年轻人脸上。“你可别瞎打趣我。小毛孩儿。”
“呃咳咳!!”年轻人本就不大的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缝儿,皱着鼻子用手在脸前使劲扇了扇,“这不关心您嘛。”陈生是这一代经验最丰富的警察,数十年的缉毒生活,他在每个约定好的日子才会和妻子通话报平安。调来的年轻人们都亲切的喊他“老陈”,陈生确实有趣,不摆架子,和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们打成一片。但大家都明白,且打心底的敬重他。用陈生的话来讲,这事儿是苦,但没人愿意做,都没人做,那谁来做?十几亿人口的大国,让马仔在里面乱跑,这怎么得了?陈生每次说到这都会像个少年似的意气风发,他为自己是缉毒警而骄傲,这些事他总是会拿来和年轻人们吹个三四遍。
“没什么可想的,这次把马仔们全都抓喽,今年就可以回去了。回去陪老爸和老婆过个好年啊。”说到这里,陈生突然笑的特别明亮。亮橙色的阳光昏昏洒洒落在他身上,他的身后是被扩大延伸的影子,像是天幕为他镀了一层光。年轻人看他笑的这么实在,说的如此潇洒,突然想到了陈生一直说的英雄。或许就是他说的那样,陈生真的是一位伟大的英雄。
“你个年纪小的,什么也没见过。”陈生把烟送到嘴边,又深深吸了一口。“从我干了这一行啊,真的是越想家,越不能回家。”年轻人揣着啤酒默默蹲下来,侧头仔细听他讲。
“就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和我的兄弟来到这里。我们从小住对街,感情好啊。我俩一起逃课,一起挨打,一起上学,一起考进了警校。毕业了,我俩就不出所料地一起来到了这里。我们开玩笑说,在这里待到四十岁,就不干了,一起回城市创业。就算创业失败一起睡大街也绝不在这破地方受苦了。后来,他被上级派去潜伏在毒枭身边,从此我们的联系减少了。好不容易见一面,他告诉我,他真的太想我了。”陈生望向天空,叹了一口气。
“每天看着毒枭去收购毒品,在那种昏暗潮湿的房间里吸食,还得和他们称兄道弟,真的很恶心。他说,他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如果组织不是派他去,就会派其他人去,那还不如他去天天被恶心呢。”陈生顿了顿,无奈的笑了笑,“我俩不愧是兄弟啊。”
“当时我也在执行任务,我没有空去担心他。直到几个月后,我忽然接到他的死讯。那个从小在我身边,一直闹、一直跳的人,突然就永远失去和他的联系了。我没有太大的波动,也许是一时接受不了,当时脑子里循环着一句话,他可能是真的运气没我好。我把他的遗体带了回家,面对是我的亲生父母一样的两位老人,我…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向二老交代。”
“他的卧底身份被毒枭们发现了。他是被打死的。在我走时二老紧紧的攥着我的手,告诉我,我是英勇的人民警察,一定会活下去。我又回到这边,在他走着后第三个年头,我娶到了老婆,一直到现在。我的运气比他好。”烟抽完了,陈生把烟在地上狠狠的碾了一碾。“英雄是被保佑的,完成这么多次任务我活到现在,也是一个奇迹。”
完成这次的任务,陈生就可以回家了,年轻人祈祷着。老陈多少年没见他的家人了,让他平安吧。等他安心退休后,后面的道路还有我们接替他。
陈生出发了。年轻人许久都没有收到陈生的消息。日子像往常一样,有时候他很担心老陈,可又会想,那可是老陈啊。他知道自己干盼着没有什么用,所以也只能把自己手上的工作认真做好,勤勤恳恳,在年底时,他被调回了大城市。
初春,感受升温的天气,年轻人很想知道陈生有没有和他的家人过一个温馨的春节。
“那个小胖!!整理下资料,我们要到云南去接人。”老警官朝年轻人吼道。年轻人惊的差点跳了起来,“去、去…去,接谁啊?”结巴的差点咬到舌头。
老警官不耐烦的晃了晃手上的报纸,上面的标题是“群众接迎缉毒英雄,陈生。”
配图赫然是陈生。
年轻人试图平息他波澜不止的心脏。
二十多年前,是老警官将两位警校毕业的高材生送入云南,今天,他又看到其中一位缉毒警被公示名字印在报纸上。老警官见过太多英雄。
陈生被公示在报纸上,这意味着他已经牺牲。
为了保护他的家人,在他生前他的身份不可能公开。没人知道陈生是位缉毒警察。
年轻人坐上大巴,他将同战友们一起前往云南接陈生回家。
他感叹老陈的生命光亮,就连死了都会被登在报纸上让很多人看见,陈生一直都在发光。他很亮,他不是太阳。他是黑夜里发光的万千星辰中的一颗,一颗星陨落,不会黯淡整个星空,因为还有其余的星辰在默默无闻的燃烧自己,映出万家灯火之光明。
像陈生这样的光亮是会永恒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