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人都知道,后山的木屋里住着个怪老婆子,她的木屋前后种着一大片茶花。
木房子终究是木房子,数十年的雨打风吹让它岌岌可危,随时有坍塌的风险,她却从没想着翻新,依旧怡然自得地住着。
村里的老人对她嗤之以鼻,年幼的孩子却喜欢往她的小木屋跑。她给他们抓一把糖,然后从床头的铁盒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年轻人的照片,伸到孩子们的鼻子底下,悠悠的说起话来:“你们要是见着他,记得把他领到我家来。他出去了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头发怕是早就白了……”她好像又年轻了几十岁,满面春光的对孩子们扯着陈年往事。
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和家长讲着老奶奶的故事,可立刻就被训斥再也不许去她那里,这个疯老婆子指不定会干出什么离奇的事。在村里人眼里,她是个怪人。
村里人记得,早年间,她远嫁过来,看中的是他的才华,可那时候家里穷,到处都是要用钱的地方,于是他带上仅有的家当,离开了这个小山村,挣钱去了。她记得,他许诺过她挣了大钱就回来接她。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她从妙龄少女变成白发老太,他却始终没回来。她不肯走,守着她那座老木屋。村里人笑她傻,笑她痴,笑她不知人心难测。
她不曾理会。
对他归来的期盼使她有些恍惚了。过路人总是会听到她喃喃道:“等他回来,就有好日子过咯!”
她被村里人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料。
记得刚来时,她便和他在屋前屋后种满了茶花——不为别的,只因她爱。这山野茶花尽管比不上那金枝玉叶的高雅富贵,却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种平和之气。她希望日后的生活也这样,他们生儿育女,白头到老,相濡以沫。就算他已离去多年,她依旧待它们如故。精心照料之下,花倒也争气,冬末春初之时,熙熙攘攘地。红花,粉花,白花,给她单调的生活带来了一丝彩色的慰藉。
她也会锄地,种菜,养鸡养鸭,每天她都会哼一些不成调的小曲儿给自己听。农闲之时,她去后山采野果,拾柴火。生活虽清闲,却也好歹有事做,还有盼头。他会回来的。
没人关注她,她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跳梁小丑,在自己的世界里悠然地活着。
后来村里要开路了,家家户户都很欣喜,盼着这条路能冲破这山村的闭塞。她不一样。
她在开工这天,拄着根拐杖,颤悠悠地跑到后山上,不让挖掘机过来挖了这座后山。村里人将她抬了回去,告诉她路修好了,他回来就方便了。
她不听,嘴里嘟囔着:“他会不认识的,他会不认识的……”
没人理会她。
她很快不见了,留下一座孤零零的没上栓的老房子和一树树灿烂的茶花。村里人诧异,但谁也没有找这个怪老婆子,毕竟少个老婆子和多个老婆子也不会影响什么。她像秋天的落叶一样,可有可无。
只记得,万里无云,和风轻抚,茶花依旧,笑在春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