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邂逅
既名罗雀斋,无念揽客来。
辋川迷雾霭,曲径泛幽苔。
东岚踏露采,北辰揽月摘。
韶光需纵马,笔锋走黑白。
——题记
世间大多的邂逅都在不懈的追寻之后,就如同我和那间门可罗雀的罗雀斋,同那个半生向光的老斋主。
初见罗雀斋的时候,我在小巷子里迷了路。两侧树影深深,脚下日影驳杂迷乱,耳畔鸟啼无章而喧嚣,我颓废地停在了路口,第四次看见了沐浴在日光里的罗雀斋的招牌。门口的男人保持着他看书的姿势,只是小案上的杯中茶少了大半。
“姑娘可是迷路了?”他终于抬起头,目光越过我,停在了靠左的巷口上,“沿这条路向前走,第三个路口,左拐,出去便是县医院。姑娘下次可别走错了。”
我低低地道了声谢,微胖的男人已经再次俯首书海,看不见表情。我向前迈出两步,再看看这间奇怪的书斋,再瞅瞅这奇怪的男人,而后踏上筛上光斑的归途。
寻着记忆兜兜转转了几回,我终于得以再见罗雀斋。他依然坐在门口,沐浴着初夏的阳光,只不过手中换了本泛黄的《红楼》。烟火气很淡,鸟啼声婉转,一只还未换羽的小麻雀蹦跳在我脚边,在光束里搅动了一层浅浅的尘埃。看我停在这里,他迎着光微微眯了迷眼,而后线条柔和的脸上泛出一个浅浅的笑。
“姑娘坐坐?”
依然不需要我的回答。待我坐下时,面前已经多了杯清茶,有点苦,但口有余甘。
“罗雀斋?”我俯身看着蹦过来的小雀,“挺适合这里的,不过……是不是有些……不吉利?”
“吉利?”他笑着摇摇头,眼睛里映出半片晴天,“人多了反而太吵。可听说过门可罗雀的典故?得势门庭若市,被贬门外可设雀罗,追名逐利之辈,多了反而伤了雅致。一间向阳的罗雀斋,也算我的情怀。”
唔……这半白半古的语言,令我也不由得放缓语速,学着整理起语言来:“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五柳先生之意,倒在此间现了。”
话题就此展开,一发不可收拾。从陶渊明到“天人合一”,到儒家入世道家别尘。他一直以低沉缓慢的声音娓娓道来。我讶于他的学识渊博,而后得知他是县中的一名政治教师,一半心血藏于法律义务,一半心血泼与文学的那种。
“俯仰之间,已为陈迹。幸会,姑娘常来。”他向我回收作别,“左拐,莫忘。”
是个细心的人呢,而后我想起了那泛黄的纸页上有力的笔锋,遥想这位斋主当年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遥想那湮没于星移斗转的梦。
再一次迈入这里,我鼓起勇气给他看了我的作文本。他仍然是淡笑着,拿了一支剥了漆的钢笔,一字一句地读,一字一句地修改,批注,字迹有力。
“不错,语言平淡清丽,小诗细读也饶有趣味。”他如是说。
一定是阳光太烫,否则我的脸怎么会发烧。
“可是我们老师总是说我的作文写的不好,干巴巴的……”我闷闷的看着一起一伏反射着光的茶水,“其实吧,我也挺喜欢写写东西,只是从来没有得到鼓励,真的,很累——”
“可那又有什么呢?”他仰头看向木质的牌匾,罗雀斋三个字很大很亮,“坚持自己认为正确的,努力成为自己想成为的,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束光,然后,以梦为马,不懈追寻,不惧他人评说,你终会与光邂逅。”
“答应我,写下去,像我一样。”
好。我知道我一直有梦,与君一席话,方觉出其中的几分深意来。我找到了这件在阳光下的罗雀斋,找到了我所向往的光,也终于悟得追寻方能邂逅了。
踏过曲径的幽苔,拨开辋川的雾霭,笔锋过处,永不止黑白,坚定的向光而行,总有一天东岚踏露采,北辰揽月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