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
一只苹果摆在石膏台上,正对窗中打进的光。细小的粉尘在空气中弥漫,因了丁达尔效应,光便有了形状——琉璃一样的光影斑驳在白与黑的边缘。边缘过度锋利了,不够柔和,你这样想着,把窗帘拉起少许。果然,黑影“哧”一下变得朦胧,轻柔地依附在画板上,仿佛一团浓雾。
所以说,影子是顶灵巧的,它不像镜子,正看、侧看都一个样,如果打光的角度不同,影子自然是会改变。而当下,人们却都常常习惯于扮演一面镜子的角色,却忘记了追求影子的意义。
俗话说“万变不离其宗”,影子就一直在表现物体的意态——神似,镜子则反映物体的具象。恰似社会中我们常谈到的“借鉴”与“抄袭”问题,我们究竟该如何去界定二者?我认为,抄袭是没有灵气的搬运活,就像余正的《宫锁连城》抄袭琼瑶的《梅花烙》,郭敬明的《梦里花落知多少》抄袭庄羽的《圈里圈外》,情节雷同,就连高潮的布局都类似。这是镜子,不管你怎么粉饰,他还是他,在镜子里无非是面貌上变了点颜色;而借鉴则恰恰相反,相似的绝对不是具象,而是想要表达出的情感主旨,或者说有旧的成分在,但注入了二次创作的不同灵魂。正如文学作品里的用典手法,全新的影子,和而不同,据情感需要做恰当修改。这是灵动的,也是可取的。毕竟抄袭无高下可分,而借鉴之巧因人而异——那得看打光了。
画完了一幅静物,手中的画循规蹈矩,看上去有点呆板。你坐在画室里沉思片刻,拿起美工刀将苹果剜去一小块,霎时,影子也缺了一口。但当你在把苹果转过一个角度,影子的缺口便又悄然愈合。残缺与圆满,这是造物主用影子玩的一个小把戏。
影子是融会贯通的,而镜子却是死板无趣的。高铁技术,很多国家都拥有,但毫不夸张的说,他们造出来投入使用的高铁都没咱中国造的好,造的平,造的稳。公理就摆在那儿,如果你只是像面镜子生搬硬套,是什么就是什么,那必然得到的结果不如那些会“变”的人好。就像一道数学公式,从不同角度切入,你就可以推导出无数其他公式,甚至用起来更加顺手简便。
你收起了画板,窗外已是黄昏,空气中飘来烘培面食的香气,催促你赶快回家。等公交车的时候你有点无聊,看着旁边孩子欢快地玩着踩影子的游戏,突然心血来潮,便把双手拇指反靠,四指紧贴。有了光,一只鸽子便在站台的广告板上翻飞。
镜像里的手平平无奇,而手影却妙趣横生,影子传承了手的形状,却将美推至另一高峰。作为现代化与古代古代化的摆渡人,王赫也有着做“影子”的感觉。当你看到圆乎乎的蓝胖子走进《高山流水》的世界,坐在《乌桕文禽》的木筏上,或者站在《子路问津》的山脚下问路……次元与次元的碰撞,你突然也会从本来灰扑扑的古画中享有乐趣。还有《国家宝藏》里用舞台剧演绎的创新文物故事,京剧裘派传人裘继戎在京剧的新旧传承间踏出自己的路,各大博物馆为拉近与年轻人的距离选择推出文创……细心一点,你会发现,追求影子的美几乎是我们的本能。
至于那些泛着寒光的镜子,掷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