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的联想
				   他长跪在暗夜之中
  一只黑猫冷漠地目睹着他的狼狈，但当那青幽的双眼接触到他凝视的水面，它怪叫一声躲进黑暗之中。
  他喘着气，大脑一片空白，刚才无尽的勇气和力量似乎随着恨意消退了，只剩下无尽的恐惧与虚弱像潮水一般把他围困在核心。右手苦苦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像风暴中的断桨，妄图凭此获得生的希望。左臂下夹着一个东西，紧得连风都无法呼吸。他喃喃地问自己：
  为什么在黑夜中看得见自己的影子？
  那双通红的眼睛连接的是地狱还是幽冥？
  不，不，不？！那是我的眼睛！他倒吸一口凉气，影子却对着他张牙舞爪。滑腻的双手接触到微冷的脸庞，感受到摔倒时沾染的稀泥。瞬间，一个可怕的联想似闪电激起了他的回忆。
  血，血，血？！
  零散的思维在那一瞬间集中，全身血液沸腾至冰点，寒毛竖立，他想大叫一声，却化作低沉的喘息，像被命运扼住喉咙的可怜虫，又像狮王临死前的哀吼。跳起，又无力跌坐。暗黑的天空划出审判的十字，漆黑的夜幕压得罪恶无处遁形。影子嘲笑着他的软弱，随手捕捉了几丝喧嚣的风，揉成一把锋利的刀，一次一次刺向暗夜的街边。突然，感到左臂下空空如也，定睛一看，那把刀――那把血迹斑斑的刀正安静地躺在路上，折射着撒旦的目光。
   捡刀，揣兜，他跌跌撞撞地走向黑暗，影子带着血腥味流动在凹凸不平的石板间。他又来到了那条熟悉的小巷，猛然想起：就是在这里他被那人一次次地打倒，一次次忍受着羞辱；就是在不远处，他一次次将尖刀刺进那人骄傲的胸膛，只留温热的尸体在小屋长眠……他突然病态地兴奋起来，“嘿，听着。”他自语：“我不知道你在忧虑什么。他羞辱、伤害你，还抢走母亲的医药费去喝酒，你杀了他，这是他罪有应得。你杀了一个恶棍，让很多人避免了被欺凌，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他拼命的压制着一些东西，歇斯底里地向着黑暗手舞足蹈，对着他唯一的听众――影子说：“从古至今，血像瀑布一样流，像香槟酒一样流，为此，成功的人加冕为王，失败的人送进监狱。普通人就是虱子，而我做到了虱子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所以我是英雄。至于法律，他们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
  他甩开了疑虑，拍了拍衣服，昂首向前，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影子赞许地点了点头。他甚至开始嘲笑自己之前的软弱。前面出现了一道柔和的光――似乎是从他家门口发出的。突然，这柔和的光像一把锋利的巨斧劈开了他的思想，把最隐秘的部分清晰暴露给他看。
  “天呐，难道我要带着这一身的罪恶去见我的妈妈吗？我杀了人，却拼命为自己辩解，这不是强盗才做的行径吗？我难道不是已经成为恶棍了吗？正义和天理难道是可以违背的吗？妈妈的话我都忘记了吗？”他魔怔地来回踱步，在罪与罚，善与恶之间徘徊。两种思想轮流冲击着他的大脑，影子无声地喊叫着，拖住他的脚步，想把他留在黑暗的地方。可他已下定决心，先回家找到妈妈一起商量。
  “或许在警察面前一跪，所有的疑虑都完了。”他苍白的面容诡异地弯出了一个弧度，自嘲地想着，脚步追着光而去。
  可那金色的光逐渐变成了红蓝色，楼下聚集着很多人。这么快吗？他心头一紧，挤进人群，却看见他的母亲躺在病床上，永远地、安静地躺在救护床上，他凝视着那个象征着死亡的白色的盒子的影子――隔绝了一切爱和希望。
  医生惊异地看着满脸泥污、血迹的他，“你是谁？”他没有回答，死死地盯着母亲熟睡的容颜。他突然爆发出了一阵狂笑，亦或是哭喊，仿佛正在呕出自己的灵魂：“这一切都是惩罚！都是上天对我罪恶的惩罚！算学永远敌不过天理，罪恶永远挡不住人心，邪恶永远敌不过光明！”他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狂吼着宣泄着自己的绝望。“都是魔鬼拉我下水的！可他尽情嘲弄了我一番就把我丢在原地！还带走了我最宝贵的东西作为代价！”影子胆小地隐匿成一个点，他的痛苦却被无限放大。他像发了疯的野兽用双手推开人群，在人们怜悯的目光下向不知名的黑暗跑去。
  第二天，来逮捕他的警察和人们在后山发现了他。他临死前注视着朝阳，影子不见了踪影。一张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报纸上用蜡笔歪歪斜斜的写着：
  罪与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