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邂逅
风将黯淡的云朵吹得凌乱不堪,耳机中起伏的旋律在风中飞扬、淡化,已难辨音符的轮廓。
破败的枯草、横行的藤蔓与崭新的柏油路似乎格格不入,却又似乎本来就是一体。倒是整齐的树木、绽放的花朵与这秋风抗衡着,瑟瑟发抖地证明着自己出于人类之手,只奈何这条路人迹罕至,只有寥寥几车疾驰而过,好像是对它们命运的讽刺。
冻得发红的手指、纠缠的耳机线、孤零零的单车,我奋力向前骑行,只与寒风撞了个满怀。我抬头远眺,却只看到一片迷蒙的灰色与深埋于云层之下的太阳。我继续向前,却只有一样的树木,一样的在秋风中颤抖的花朵。我好像在期待着什么,但希望的光在现实中堕入无尽的黑暗。
我曾那么努力的去追寻啊,我纵身扑向灰色的阴霾,邂逅的,却只是同样的光景。
当灰色的平房渐渐从眼前的一片灰色中极力挣脱出来时,耳机中本就不明晰的那只小提琴曲又转而湮没在嘈杂声中,一盏盏红灯也在灰色中由模糊变得清晰。我才发觉这是一次庙会,在一个被埋没、遗忘在市郊的无名小村中举行的不知名的集会。我单手持把,看了看表上的日期,今天是公历中极为普通的一天。可能是农历上的某个节日吧,我心想。
不知不觉已至这个小村。村子不大,沿着一条单行街延伸。这条路上唯一的人间烟火,如一条裂缝般,割开了荒草地,将世界分为了喧嚣与荒凉两部分。路边的小摊拥在单行街两侧,让本就狭窄的路拥挤不堪,一时间,叫卖声、讨价声与车鸣声此起彼伏。我不由得停车驻足,抱着逛一逛的心态,我只身扎进人流中,沦陷在一片声的海洋中。
一个婴儿突然大哭,让本就杂乱的声音变得更加一片狼藉。我回首凝望,被襁褓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脸哭得通红,那强劲而又近乎于嘶吼的哭声,好像是他在证明他自己才是世界的中心。怀抱着他的中年妇女,赶忙摇着他,念叨着不哭不哭。似乎就在一瞬间,婴儿破涕为笑,笑容洋溢了整个面庞。
看到这一幕,我好像想到了小时候的我。那时的我,心情时而晴空万里,时而阴雨交加,毫无掩饰。后来,大人们告诉我,男孩子不能哭,要处变不惊。再后来,我学会了伪装,我戴上了一副虚伪的面具,这副面具上,只有一个微笑,没有任何一滴泪水。我则天天隐藏在这只巨大的面具之下,把最光鲜亮丽的一面留给了别人,把悲伤和委屈化作至暗留在心底。从此,我就成了一个乐观的人,一个别人眼中乐观的人。但不知怎的,生活中再无阴雨与晴天之分,只剩下一片迷雾,似晴非晴,似雨非雨,黑与白从此变得模糊,融成了一团灰。
我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被挤来挤去。一只圆润的番茄滚落,匆匆溜过小道,把灰尘沾了一个遍。小贩马上起身去捡,用衣服擦了擦西红柿上的土,调好角度,把没烂的一边面向顾客。一位老大爷吃力地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车上堆满了瓶瓶罐罐,车上一个纸板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收破烂三个红字。一个卖肉的老板,正奋力驱赶着锲而不舍的苍蝇......好像所有人都在为了那一点点琐事斗争着。他们追寻着美好,邂逅着平凡,在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努力地想改变着些什么。
我又想到当初那个奔跑着、追逐着的我,怀揣着一束希望的光,夜以继日地奋斗着。我像是站在地平线上一样,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奋力向光明奔跑,只为不被黑暗吞噬。但后来,当泛滥的热情渐渐褪去,当手里那本散文集变成了手机,当长期的努力被廉价而短暂的快感所取代,我才发觉我早已身处黑暗之中,无法自拔。
天色逐渐黯淡,风停了,浓密的低云也变得稀疏。灰色逐渐散去,夕阳从罅隙中透过,碎了一地。
或许......
或许是时候向前走了。
或许我该摘下那只虚伪的面具了。
或许我会邂逅平凡,
或许我会邂逅伟大,
或许我会邂逅形形色色的人。
我骑上车,踏着满地的夕阳,朝着家的方向驶去。
刹那间,路灯亮起。路灯下追寻的我,微微一笑。